「人類天生就是思考的動物。
我相信每一個人都跟我一樣,是可以思考的。
但要如何讓他們願意去思考?這我就不知道了。」
—–漢娜‧鄂蘭,1973年,接受法國電視台訪談
「所以,不管我蒐集的資訊多廣泛周全,只要當我計畫時,都無法跳脫你所謂的”侷限落差”嗎?」
「嗯,所有的計畫都要有一個立足於空間的點,也就是”立場”,但只要”立場”出現,就註定有所侷限,看到這個,就看不到其他可能,這就是來自”立足點”的必然侷限。
但除了點的落差之外,也還有線的落差。」
「什麼線的落差?」
「時間線。就像樹林一樣,隨著時間,由下往上成長,我們身處的現在,永遠在樹冠頂叢,往下看到已知的過往,往上只能看見未知的天空。
但我們要前往未來時,不能沒有計畫,這個計畫必然得參考之前所述的外部認知,與我們過往的經驗來設想構成。」
「這樣有什麼不好嗎?」
「回到開車的比喻。如果妳坐我車時,我用個大瓦楞紙箱把駕駛座正前方的擋風玻璃遮住,只留下旁邊的側窗與後照鏡,然後很開心的說我們出門吧,妳敢上我的車嗎?」
「靠,你是要自殺嗎?」
「嗯,這是一位叫”麥克.魯漢”的聰明人所提出的比喻,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我們註定只能看著後照鏡往前開車,假設前面的路跟後照鏡中走過的路一模一樣,了不起參考一下側窗所顯示的此刻週邊,但我們終究無法預見未來。」
「啊大家不都一樣?」
「對。但真正的危險就在於,我們常常會忘記這個顯而易見的現實,大家依著各自的習慣與個別的經驗,繼續踩油門向前。
當我們從計畫→前往行為時,會被空間所產生的”侷限落差”所扭曲。而時間所產生的”流變落差”,則來自計畫→設想結果的慣性。
如同寓言中那位在渡河時丟失佩劍的老兄一樣,我們在記憶的船邊註記丟掉的地方,卻忘了船行水上,水流不住。」
「所以這樣的時間落差,也會像之前的空間落差一樣,帶來什麼誤差嗎?」
「不只是自身的誤差了,而是與外部的磨擦。
妳想像一下,在環河快速道路上,大家都看不到前面,但都以為前面一定跟後面一樣,踩足了油門往前開,那會怎樣?」
「靠,連環車禍吧?」
「對,這就是當你只能用自己的認知計畫去前往→結果時,必然會引起外部的抗力反饋→以衝突磨擦改變你的計畫。」
「空間上的侷限落差會造成我們選擇上的誤差,時間上的流變落差又會引來外部的衝突磨擦,那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
「當一群車子在路上追撞時,哪一輛受損會最輕?」
「呃…開得最慢的那個?」
「差不多,應該說,那個最小心翼翼的,他會開得慢,是因為他意識到,他一無所知。」
「為什麼他能意識到?」
「嗯…因為他會思考。
思考這件事,本來就是大家都會,但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