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正紀念堂站-Chiang Kai-Shek Memorial Hall Station

Chiang Kai-Shek Memorial Hall,Taipei

【中正紀念堂】

1884年清治台灣巡撫劉銘傳建台北城,東門城外駐守著劉巡撫的淮軍班底銘字軍定海營,算是台北城衛戍部隊的開山地基主。

1904年日治總督府拆台北城,拿城牆青石蓋了台北刑務所的高牆,高牆外大清帝國營地入駐了日本帝國新編台灣軍步兵第一聯隊與山砲隊。

1949年國民政府遷殖島國,陸軍總部,聯勤總部,憲兵總部聯合入駐,來自大海彼岸的將星再度雲集此處。

1972年,反攻宏圖暫停,且不知何時重啟的陸軍總部南遷桃園龍潭,此處原規劃為國際觀光旅館與世界貿易中心(對,就是後來更東邊的信義計劃區),但三年後的春夜雷雨大作,一個改變中國與島國歷史的人物迎向了命運的終點,也小小改變了此處的命運。

「頭戴青天白日冠,手持青龍偃月刀」,少年時與舊書攤邂逅的女孩相約此處,初見黨國陵墓時,想到的竟是小時「雲州大儒俠」中,民間謡傳布袋戲大師與黨國交易後登場的神秘人物「中國強」。

到「野百合運動」,數千學生群集此處,要求渡海而來的老法統們再不能扮演代表島國民意的角色時,此處已被稱為「中正廟」了。

既稱「廟」,祭祀的自然是「神」,對跟隨著他渡海而來的族群而言,他的地位或與「神格」無異。

多年後,翻閱他解封出土的少年日記,看著不時會出現的,掙扎於人性的句子:

「下午,出外冶游數次,甚矣,惡習之難改也。」

「今日邪心勃發,幸未墮落耳。如再不強制,乃與禽獸奚擇!」

「晚,外出游蕩,身分不知墮落于何地!」

「介石!介石!汝何不知遷改,而又自取辱耶!」

忽而想起自己少年時那些無法入眠,騎上單車踩遍一整座台北城的漫漫夏夜。

Old Colonial Market, Taipei 1950

【南門市場】

1904年,只存在20年的台北城拆除,隨著蜿蜒清澈的瑠公圳溪水而來的南門城外,景象忽而開朗遼闊,城南外的泉系與客家農戶,天沒亮便將作物運抵此處,在隴畝間坐地擺攤,俟城內的主婦婢廚前來採買灶腳所需。

1907年,新店溪畔的台北州水源地工程接近完工,潔淨安全的水道水與地下排水系統已牽設至此,殖民者建起了一落紅磚長屋,將原先散落的攤商遷置入內,避免了雨打日晒,也保障了食材衛生。

殖民者剛在城南沿河畔,興建了讓渡海而來的內地軍公教家屬落戶的川端町、佐久間町、兒玉町、新榮町…町町相連,這座殖民者用來示範帝國文明的現代市場,特許和漢共處(隔年興建的西門町新起市場,則是只許日本人專用的內地貨與舶來品市場),由於座落於千歲町一丁目,故名「千歲市場」,是為南島第一座現代化市場。

1949年,國府遷殖南島,大批江浙財政官員接收了原總督府日本官員在城南的宿舍;昔日和漢共處的「千歲市場」,遂也在吳儂軟語與鏗鏘越聲中,逐一端出了糖蓮藕、寧波年糕、酒釀湯圓、湖州粽、上海鬆糕、肝臘腸、手工湯圓、南京板鴨與金華火腿..…,成為今日有江浙廚房之稱的「南門市場」。

Breakfast shop in the old colonial community, Taipei

【華光社區】

「欸,這一次啊,搞不好,就他奶奶的讓哥兒們給矇上了?」

冬日清晨的村口新鮮豆漿店,熱氣氤氳中,眷村男生狠狠咬了一口剛出爐的燒餅油條,眼睛瞇著笑意希望,口齒不清的說。

……

1987年,剛自金門海哨站了一年十個月退伍,好友介紹,在這座昔日台北刑務所官員宿舍的破落屋群中,租了一個日式偏廳安身。

月租三千,衛浴共用,四五個男生擠一個當年日本人家院落,半夜尿急,敲門有人,自愛些出門左轉再右轉到村子邊角公共廁所撇條。

那時代剛退伍的男生身子很難不精壯,因為喘不過氣,跑不了五千公尺,士官長就逼練仰臥起坐,拿到退伍令那天就做了226個,此後再也不能。

某日下午,同住朋友有位老大哥來訪,睨了我一眼,說這位小兄弟漢草不錯啊?晚上請你們吃飯,再陪我去信義路信維市場拜訪個老朋友?

朋友神色略異,滿臉堆笑,說唉這怎麼好意思呢?老大哥揮揮手,毋庸再議。我還沒找到工作,有人請吃飯當然不會反對。

直到我們在信維市場四樓老舊的公寓客廳苦等兩個多小時等不到老大哥口中的「老朋友」回家,在午夜的市場騎樓下揮手告別,看到朋友鬆了一口氣時;才意識到,自小被人追債的我,竟也幫人做了一回討債圍事的工。

那時高速公路已通車十年,開始維護保養,某夜在養工處當差的大男生下班後來此小酌打屁,趁著酒意笑謂:

「哎,那個南下幾公里到幾公里那段你們有開過吧?斜坡。斜坡喔?他媽的保養到下雨就會積水。哪個單位包的?下雨就會積水?小永公司包的。」

然後大家就哄堂大笑,好像剛過世不久的今上小兒子,是跟他們在眷村裡一起鬼混長大的哥兒們。

……

印象中,那是我最後一次跟眷村男生一起在豆漿店共用早餐,隔年他老弟要漲房租500元,我就另覓他處了。

很多年後,每當我聽到有人用類似的口氣說:「欸,這一次啊,搞不好?」,心中就浮現一絲不祥之感。

沒有一次。我親愛的老友啊…沒有一次搞得好的。

我們只是在那個年代,一次又一次的拿青春去賭機遇,然後一點一點耗失掉,人生僅有的一些些運氣。

Colonial Occupation Army Commander’s Residence, Taipei

【殖民地台灣軍司令官邸】

1909年,台北州水源地工程完工,殖民者著手自台北城南開始現代化,舊南門城外攤販已在兩年前遷入了紅磚長屋的「千歲市場」,總督府營造設計師森山松之助也為看似級別不高,但角色至為重要的「總督府土木局土木課」課長高橋辰次郎營建官舍,以表總督府最大的感謝與重視。

高橋課長帶領著包括被稱為「台灣水道之父」的濱野彌四郎與開建「嘉南大圳」的八田與一等帝國技師群,在這座位於記念力爭台灣不售予法國,帶著後藤新平改變台灣的兒玉源太郎總督所命名「兒玉町」的豪宅住了沒幾年,便回日本了。

高橋之後,再沒有一位課長有那個份量入住這棟豪宅。

然後這棟豪宅便成為歷任總督巡視水源番域如新店烏來時回程休憩的別邸,也是皇室貴眷來訪南島時的居所。

大戰爆發,此處因鄰近台灣軍司令部,自然成為台灣軍司令官邸;1947年國民政府接收托管南島,由非黃埔系出身,美國維吉尼亞軍校畢業的陸軍總司令孫立人入住。

孫立人駐在時,官邸中外賓客絡繹不絕,大廳堂招待著大學教授,民國文人;小房間密談著反攻規劃,國府前途。

1955年,孫立人被國府特務指控接受美國指派,密謀推翻蔣氏政權,另立台灣軍政府。旋即被押往台中軟禁,隔離舊部,乃近終生。

此後,這座豪宅再無官員權貴敢入住。

傳聞大戰末期,台灣軍司令官指示將大量軍餉黃金埋於此處。

又謂1945年8月15日天皇玉音放送時,有一批皇軍軍官在此切腹,自此守護著在另一平行時空將被啟用復國的黃金寶藏。

而忠心不泯的軍國鬼魂與黃金,向來是殖民島國從不缺席的傳說。

只有三件事,是確定的

autumn light, taipei

「「死亡」作為終極狀態,因為人的存在具時間性,所以對死亡的理解,使人從「非本真存在」通往「本真存在」的唯一途徑。
「面對死亡的存在(being-towards-death)」使所有現世的東西都喪失掉原有價值。
此時人才能思考存在的本質,而去追求「本真」的存在狀態。」

—–海德格

autumn light, taipei

只有三件事,是確定的。
1- 我一定會死。
2- 我隨時,隨地,都可能隨著任何因素而死。
3- 若上述為真,那現在的我,是活著的。


什麼事情是,還活著時,只有你能做的?

這世上還沒發生過的,比現有事物,更美好的事?

autumn light, taipei

他們對這個世界,都已無話可說。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你想畫畫那就先割掉你的舌頭,因為從此你只能用畫筆來表達。」

—-馬締斯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如果我們找到問題與困難了,也把它們都解決了,是不是就是藝術了?」
「當然不是。能解決自已問題的,還只是技術;
要能讓別人感動,意識到他們自己的處境,也想解決,想處理,想超脫,那才是藝術。」

「那你所謂的藝術,應該像什麼樣子?」
「文質彬彬。
這是孔子用來形容君子的話,但借來形容藝術也無不可。

文勝質則史,這是技術超過內涵,乍看華麗豐美,但無餘味;古時稱為「能品」,其實只是匠氣。

質勝文則野,這是內涵超過技術,概念理論講很多,但一出手就狼狽不堪;古時稱為「逸品」,其實多是文人口水。

文質彬彬,然後君子。這是內涵與技術剛好到達一種互相激發,流動不停的平衡,讓創作者心醉其中,讓觀賞者神迷其外;古時稱為「神品」,如識君子,餘味悠然。」

「創作出神品的人,都是些什麼人?」
「都是些寂寞的人。

有人只是求個開心,除了創作,他已沒有其他快樂的途徑。
有人自己就是最高標準了,天下沒人敢批評他,但他自已心裡知道,這裡沒有不好,只是可以更好。
有人中年失業,混跡江湖。懷中常揣著一卷絹本,沒事就拿出來畫上幾筆,讓自已隨時可以超脫當下煙塵遍佈,口角紛紛的街頭,片刻就回到曠遠空寂的江色遠山之中。

他們對這個世界,都已無話可說。」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中間色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書帖上的這塊所謂“黑底子”,濃淡不同,冷暖不同,象牙黑之外,還得酌情抹進適度的土黃、赭石、橄欖綠、翠綠、大紅,甚至檸檬黃,這才有點像那塊“黑”,黑底子上的“白字”呢,同樣得摻合以上七彩,這才有點像那“白…。」

——陳丹青.《靜物》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現實中我們所見的顏色,可分為三種來源:

一.光源色
來自發光物體本身的色彩,如黃光燈泡,日光燈管…。

二.固有色
來自被光投照物體本身的色彩,如紅色蘋果,黃色香蕉…。

三.環境色
來自周圍環境時空下的映照反射,如入夜街市的霓虹,午後林間的翠綠…。

這三種光色滲透相混,構築出眼前這個看似簡單,實則繁複細密的世界。
小朋友初學畫畫,喜歡拿調色盤的原色直接抹繪世界,看來鮮明可喜,因為遠離現實。
現實,即便是純淨如晴空,自然如大海,也是時時刻刻變換著複雜光色。

我們每天接觸的訊息,如同光色一般,也因著媒體來源的色偏,自已對某項事物的成見,加上當時環境的雜訊,形成了我們此時此地的認知。
而隨著訊息來源的立場移轉,環境價值的世代交替,自然也改變了我們對事物的原有觀感。
這沒有對錯,只是時移事往。

成熟的社會,如同這些光色紛擾,有著不同的理念;看似對立的顏色,其實是用許多中間色,層層堆疊出一種眾聲喧嘩,各自表述的共識。
沒有速成捷徑,就是得在長遠的時間中,付出一次一次爭吵與妥協,悲怒與寬容的代價。

那個老人家記憶中,色彩鮮明,大是大非的美好社會;只是童年的天真蒙昧,而且一去不返了。

女體

自小長於「女生宿舍」,至今。

對女體,自不陌生。

但也要到年近半百之際,在雷驤老師課堂上,直白鉤勒時,才醒覺那線條與峰谷起伏之處,真是好看,而竟無他念。(當然也可能是老了)

那一年冬天,在北藝大畫完女體後,雷老師先讓來打工的舞蹈系女生披上衣服,再讓她從散落在舞蹈教室地板上的,我們這些初學者的塗鴉當中,挑一幅她自己最喜歡的。

那是我第一幅送人的塗鴉,至今還記得她驚喜的眼神。

甲午春鬥

Sunflowers in spring, Taiwan

「最文明的群體最容易因私智而滅亡,因為徹頭徹尾的理性是德性解構的結果。」

—-劉仲敬.《經與史》

Sunflowers in spring, Taiwan

這場積累多時,突而炸裂的春鬥,衝撞了島國多年來所相信不疑的事物:

一.自由經濟?

暫不論「反服貿」是否等同「反開放」(這是官方論述的主策略),完全開放與自由市場是否就是島國唯一的選項?

完全開放下的自由市場,就得選擇在國際分工中扮演單一角色,是否就得放棄某些事物,如小農經濟,與由此而來的有機農業?
(樂觀者也可說,島國將成為大中華地區最大的有機農業輸出地)

至於「全球開放必得先向中國開放」的官方論述,是現實還是邏輯,則可另論。

二.代議政治?

島國人民經歷百年來的殖民與黨國統治,好不容易掙來的民主代議政體,卻在短短三十年間,成為代議分贓政體。

當代議委員在電視上直言:「那就是個交換場合嘛!」
當學運領袖在議堂中開口:「總統,請接受人民的指揮!」

我們都被迫思考,誰是人民?誰能代表人民?
誰又從人民的信任中,取得最大的利益?(家族資產或歷史位階)

三.世代交替?

1945~1964年所出生的戰後嬰兒潮,到現在是70歲到50歲的在位者了。

這群人在幼兒時,全球最大的公司是生產奶粉的雀巢(或味全?)。青少年時,是賣他們糖水的可口可樂(或賣速食麵的統一)。成年時,是每個人都要開部車的通用(或每條巷口都有的小7);現在,他們還在職場的位子上,也在成長中置產,取得島國多數的土地。
社會資源與資產,大多牚握在他們手上,只會繼承,不再流動。

這群人身處戰後大成長潮,相信「愛拼就會贏」,相信「有錢才是贏」,也相信他們成功經驗一定能複製到下一代,後照鏡中看到的過去就是前方不變的路。

島國在戰後的成長,就是「依附政治」+「代工經濟」。
以前依附美國,全球代工;現在只要依附中國,更可以透過中國當全球工廠的工頭。這不是很簡單的邏輯嗎?為何小朋友聽不懂?

四.中國因素?

除了血緣由來,「文化中華」構成了上一代島國人民的認同來源。
島國上一代的統獨爭議,多陷在此二者間論戰。

但在島國出生的下一代,血緣多元,而「泱泱中華」,只是他們的文化選項之一。
他們更在乎的,是基於本土的生活方式,與對岸社會價值的落差。
兩岸開放往來後,有了強烈的對照組,更加強了新一代的島國認同。

「我們是小國小民,但我們是好國好民。」

這一句話,不止表明了對未來的期許,也隱含了對過往所信仰的,那個「天朝中國」的否定。

五.資訊輿論?

春鬥初始,資訊紛雜。不多時,島國便有平行時空之謂。

初以資訊來源為二分:「看電視,聽廣播,看報與鄉里口語」v.s 「BBS,臉書,Line與社群直播」。

資訊的目的在取得認知,改變或堅定認同。
當佔據議場者直播如何垃圾分類時,也是在意識到在全國人民注視下,以行為改變官方的「暴民認知」。

抗爭者與官方都在打一場輿論戰爭,都在取得自身的合理性與對方的不公義。
這樣的結果,就反應到臉書上。

3月18日到3月23日傍晚,島國臉書逐漸呈現「表態」的壓力。
至3月23日深夜,直到3月30日,便近乎「全島攤牌」了。

3月30日以後,大家各自碰觸到彼此的邊界,有人不再往來,有人不再模糊,有人保持沉默,有人容異的厚度與反思的深度不再如往。

能量漸息。中正一分局的衝突,只是之前委屈者的能量釋放。


甲午春鬥之後,很多事不會再一樣了。

「鬥」,是指想法不一樣,價值不一樣,路線不一樣,才會有衝突。
「爭」,是指,彼此要的東西都一樣,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鬥」是春秋,圖的是大義名份。
「爭」是戰國,要的是國土人民。

「鬥」之後,通常會走向「爭」。

Sunflowers in spring, Taiwan

日暮里的咖哩飯

洋食.《新丸屋》

井之頭五郎獨自享用過的昭和洋食小店。

洋食.《新丸屋》

「貴店有什麼料理可以推薦給我們的嗎?」
電視播出後,慕名而來的年輕客人問。
「沒有。」
店內只有一人的歐吉桑淡淡回應。

洋食.《新丸屋》

大疫前家族旅行造訪,那位從廚房中端出美味咖哩飯的歐吉桑,據說在大疫時,也沉默的消失在日暮里的街角風中…。

洋食.《新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