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好的?什麼是美的?什麼是讓我想成為的?

Thinking of Van Gogh

「開始畫之前・先閉上眼晴,試著用心把繪製對象透視清楚,想一想繪製過程的每個步驟階段,思考這次繪畫的基本構想與目的。

這些凖備事項,稱為”概念”( conception),即對繪製對象確立概念,使其具體成形。」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Thinking of Van Gogh

「客觀觀察要從比例開始,那主觀的審美呢?」
「從概念開始。」
「什麼是概念?」
「我的志願。」
「小學的作文題目?」
「對。讓一個尚未碰觸到真實世界的小學生,將自身未來的欲望投射到對世界的想像,這就是概念。」

「這跟審美有什麼關係?」
「因為是想像與主觀的,所以妳志願成為什麼角色,必然跟妳的價值有關:什麼是好的?什麼是美的?什麼是讓我想成為的?而決定這種想像的,常常是來自某個畫面,某種影像所引起的欲望。」
「但每個人小時的志願都不一樣啊?」
「每個人的志願,除了投射出妳的欲望外,也呈現妳對美感的取捨:有些人想成為軍人,因為雄壯與陽剛吸引了他;有些人想當空姐,因為不管如何煩瑣操勞,總是看來優雅從容。

志願與概念一樣,都得包含兩個因素:我與這個世界。然後才會發生這樣的念想:
我是誰?這世界現在是什麼樣子?我想讓這世界變成什麼樣子?我想讓自己在這世界裡成為誰?」

「這跟繪畫又有什麼關係?」
「每個繪者,在他立足於他要描繪的場景之前,也都得經歷類似的過程:
我眼前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我想讓衪成為什麼樣子?我如何表現我心中看到的樣子?」

「如果主觀的概念太強大了,是否就會改變客觀的世界?」
「不一定。有人在世時就名利雙收,也改變了這個世界對美感的標準;有人終其一生,窮困潦倒,死後卻感動了無數人。」
「為什麼?」
「來自主觀的概念愈強大,與客觀的世界必然愈不相容,落差愈大,摩擦也愈強烈。
有人生逢其時,這世界正等著被改變;有人生不逢時,這世界只能讓他在角落裡自生自滅。」

「哪那位概念強大,又與世界不容,卻又生不逢時的人,不是很倒楣嗎?」
「還記得我以前跟妳說過的?人終歸一死,我們能擁有的,只是經歷。
那人雖然經歷了困頓無助,悲涼自棄;但生命中任何一點小小的溫度,就能讓他感受暖意;
而他那與當世不容的概念,必然伴隨著他的經歷,讓他的生命得以豐厚深沉,不枉人身。」

Thinking of Van Gogh

所謂”姿態”?

attitude

「客也何為?十八之年,天涯放遊。正高談拄頰,淳於曼倩;新知抵掌,劇孟曹丘。楚漢縱橫,陳隋遊戲,舌在荒唐一笑收。誰真假,笑儒生誑世,定本《春秋》。

眼中幾許王侯,記珠履三千宴畫樓。歎伏波歌舞,淒涼東市;征南士馬,慟哭西州。唯有敬亭,依然此柳,雨打風吹雪滿頭。關心處,且追陪少壯,莫話閑愁。」

—-吳梅村.《沁園春(贈柳敬亭)》

attitude

所謂”姿態”,並非張作招展。

先得有種態度,在時間裡積累層疊,黑白落盡,方得一些姿色。

「唯有敬亭,依然此柳,雨打風吹雪滿頭。」

attitude

Literacy 素養

Colonial Governor’s Mansion Music Pavilion, Taipei

「Literacy 素養包括讀、寫、算能力…教育和素養是基本人權。」

——-聯合國科教文組織(UNESCO).1946

Colonial Governor’s Mansion Music Pavilion, Taipei

Literacy 原意是指「讀寫能力」

「讀」是指「辨識,理解」

「寫」是指「表達,溝通」

愈抽象的表現

對寫者的技藝精準與概念明確度要求就愈高

對讀者的認知脈絡(賦予意義)要求也愈高

愈深刻的描繪

對寫者的技藝熟巧與論述能力要求就愈高

對讀者的認知廣度(建構關係)要求也愈高

台灣社會被日本殖民政府強制現代化後,出現一句酸人的俗語:

「毋捌字擱兼嘸衛生」。

其實是接受公學校讀寫訓練與衛生所宣導普及後所具備文明素養者,對於還活在舊日清國生活型態的族群,所產生的階級與「他者意識」→我們跟你們不一樣。

Colonial Governor’s Mansion Music Pavilion, Taipei

曼徹斯特與利物浦

Manchester

“Manchester”,曼徹斯特。
2000年前,羅馬帝國入侵不列顛時的駐軍營寨。
19世紀,工業革命在曼徹斯特發生,第一台蒸汽機,第一輛火車,直到第一台電腦,曼徹斯特改變了世界。

2018年7月20日,我們依著世界第一段鐵路的方向,從曼徹斯特來到了利物浦。

Manchester

“Livepool”,利物浦,鵜鶘灣。據說,1000年前,每天傍晚時,都會飛來上千隻鵜鶘鳥,聚集在這小小的港灣。
因為直接面向大西洋彼岸的紐約,利物浦成為當時歐洲最重要的港口。許多人,帶著對舊大陸的記憶與不捨,從這裡啟程,航向新大陸。其中有些人,卻再也沒踏上陸地。

Livepool

曼徹斯特人像大兵,說話的腔調,先是低沉,最後收尾時才微微上揚,像是「yes,sir。」或是「you sure?」
利物浦人像水手,說話時語音總是高亢,像船還沒靠岸,就興高采烈的跟你揮手打招呼;但上岸後,就再也無法找到他的行蹤。

曼徹斯特的光線,像攝影師李屏賓的《戀戀風塵》,在世事蒼茫中,仍帶著可信賴的溫度。
利物浦的光線,卻像杜可風掌鏡的《重慶森林》,底色是寒冷的灰藍,只需一抹霓虹,就會變得迷離動人。
像是下船的水手,看著每一位過往女子的眼光。

我們在下雨的灰暗午後,來到了利物浦,投宿在酒吧街旁的青年旅館。整夜聽著”Beatles”,一首接一首。

Livepool

從妳的立足點開始。

Basilique du Sacré-Cœur

「跟真實世界的人事物一樣・畫作內容也要具備立體效果・即呈現出高、寬與厚度,且這三個維度之間一定會有比例關係。

繪製對象的每處結構・彼此之間都存在一定比例,假如這些比例全部正確,表示所有維度準確無誤;一旦比例失誤・就會拖累畫作成果。

因此,” 比例”( proportion)正是影響畫作美感舉足輕重的頭號因素!」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Basilique du Sacré-Cœur

「如果我要客觀的觀察這個世界,應從哪裡開始?」
「從妳的腳下開始。」
「什麼意思?」
「我們身而為人,存活在這個時空維度裡,所有的觀察,一定有一個立足點。
妳的腳下站在哪裡?決定了妳看見的世界長得什麼樣子。 」

「可是我們看到的世界不都是同一個世界嗎?」
「我們都活在同一個世界,但看到的,一定不可能是同一個樣子。
立足點決定了這個世界什麼跟妳比較近,什麼跟妳比較遠:

近的,跟妳有關係的事物,就會看來比較大,比較清楚;
遠的,跟妳關係不大的事物,就會看來比較小,比較模糊。

遠近親疏,從我們一生出來,一張開眼望向這個世界,就決定了。」

「可是這是主觀的不是嗎?你怎麼會說這是客觀觀察的第一步呢?」
「因為這是世界加諸於我們身上的條件限制,大家都一樣,所以是客觀的。

如果妳認同了這個限制,以為只有妳看到的這個世界,這個比例是真實的:
這些事比那些事重要,這些人比那些人好,那這個客觀,就會在一念間變成主觀的;

如果因緣際會,妳得到暫時但卻強大的權力,要來實現這個妳自以為的客觀,那對其他跟妳站在不同立場的人而言,他們的世界就會開始扭曲變形,因為他們的比例,被妳的比例強行改變破壞,而他們的世界,也從此一去不返。」

「我不懂,如果我先天只能從我的立足點看這個世界,那我如何客觀的觀察這個世界?」
「每次觀看時,提醒自己,我只是那群摸象的視障者之一;當我看見這個,就一定會看不見什麼?
這些事物是因我當下身處於此,而大而親密而重要;當我忽而轉身,衪們就會變小變生份變得無關緊要。

覺知於此,安靜的看著眼前事物,理解衪們之間的距離空間,大小比例,全部建立在我身處當下的意識之中,我們就能在主觀的限制下超越,完成一次客觀的觀察。」

Basilique du Sacré-Cœur

客觀觀察與主觀審美

Alley Light and Shadow, Taipei

「 漫染是影,負形是光。 光影間,是隱約流動的空氣。
塊面是結構,是層次,是空間,是我們相信的事物。 線條是形狀,是透視,是我們心甘情願的遮蔽,與無可如何的流逝。」
——課間隨筆


Alley Light and Shadow, Taipei

「當我們將內在的意識安頓好之後,就可以逃離或無視於這個外在的世界嗎?」

「不是不行,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來這世上一趟的經歷,以及因經歷而昇華的超越。」
「那我們應該如何經歷?」

「經歷蜿蜒如河,梵語言謂:揭締揭締。 河水漫流大地,必然分開兩岸,身處的此岸是主觀的,遠觀的彼岸是客觀的,看似對立,實為一體。」

「什麼是客觀的?」

「在這個時空維度裡曾經發生與存有的事物,也就是事實前提:有沒有這件事?是不是這樣子?」

「那什麼又是主觀的?」

「在妳心裡對這件事物的喜憎好惡,也就是價值前提:這件事對不對?這樣做好不好?」

「客觀與主觀,哪個比較重要?」

「都很重要。但應分前後:客觀在前,主觀在後,事實前提先於價值前提;先搞清楚有沒有這件事?這件事是不是真如妳所聽聞的樣子?再來決定妳的喜惡,發表妳的讚毀。」


「那我們應如何面對客觀的事物?」

「學會觀察,辨識現象。」

「那又如何決定我們的主觀態度?」

「學習審美,知所取捨。」

「客觀事物的觀察,與主觀態度的審美,應該從哪裡開始?」

「藝術教育工作者Andrew Loomis 曾針對古典繪畫,提出10個元素,彼此相關,構成客觀與主觀的呼應。     我猜想我們或可從這裡開始,學習觀察與審美。」

「哪10個元素?」

「客觀觀察,應從”比例(Proportion)”,”透視(Perspective)”,”建構(Construction)”,”輪廓(Contour)”與”塊面(Planes)”開始。


主觀審美,可從”概念(Conception)”,”布局(Placement)”,”樣式(Pattern)”,”特色(Character)”與”一致性(Consistency)”著手。」

Alley Light and Shadow, Taipei

旅行時,我喜歡說:寬心。

Train in storm, London

「當你走出去,和真實的人,甚或只是真實的動物發展真實的關係後,你便會面臨非常真實的危險:最後可能交付出『愛』的危險。」――強納森.法蘭岑

Train in storm, London

旅行時,如果坐在火車靠窗的位置上,妳喜歡坐在景物向前而來的方向?還是向後消逝?

年輕時,新奇的,未知的景觀,總是迎面而來,在妳驚慌失措或是驚喜交加的那個當下,一閃即逝。
年輕的雙眼無從留念,因為新的人新的事新的笑聲與眼淚像窗外的的雨水一樣,打在玻璃窗上,立刻又被無情的烈風吹散。

現在的我,喜歡背向著未來。
看著出發的方向,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卻因著不斷增加的新來景物,愈來愈遼遠壯闊,也愈來愈清楚自己在這個旅程中所在的位置與扮演的角色,而覺得寬心。

寬心。旅行時,我喜歡說:寬心。
寬心不是放心:放心是把心放在某個安穩的所在,一切都安排好了,不會有意外。
寬心也不是開心:開心是把心打開,享受旅途上任何意外所帶來的驚喜。

寬心是坐在車廂中,看著窗外的景物飛逝,接受一切意外,但已經不會有太多的歡欣與悲傷。

心裡那個小小的空間夠寬了,我們就可以經歷窗外的風雨無常。

Train in storm, Lon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