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裡如一,邏輯上本來就有問題。

Snowy night glimmer

【 豫  六二,介于石,不終日,貞吉】

 豫雖主樂,然易以溺人,溺則反而憂矣。

卦獨此爻中而得正,是上下皆溺於豫,而獨能以中正自守,其介如石也。

其德安靜而堅確,故其思慮明審,不俟終日,而見凡事之幾微也。

《大學》曰:「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意正如此。占者如是,則正而吉矣。

《象》曰:不終日,貞吉,以中正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Snowy night glimmer

「繼承了前一局先人們因為善於用謙,故而得兼:虛以納實,卑可取上,和則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完美蓄勢狀態,卻因為後人按捺不住而毀了一切;那是否有人可以按捺得住?」

「當然有。歷史雖然容易出現路徑依賴,但並非宿命論。

有人在宿命的位子上,在歷史關鍵的轉折點上,做出不同於歷史上其他路徑的選擇,有時也會改變歷史的走向。」

「這樣的人有什麼特點?」

「對內展現穩定性,如同砥石堅甲一般的強壯可信;對外又表現出彈性,不會一天到晚堅持偉大光榮。」

「靠,這不是表裡不一嗎?」

「表是表,裡是裡,表裡如一,邏輯上本來就有問題。」

「那這樣的人如何處理這一局?」

「她會繼續先人用謙的態度,因而保持順勢得兼的優勢。

她會維繫與外部強者依附關係,不強出頭,不亂嚷嚷,掌握取得裡子而非面子的機會。」

「那總有劣勢與威脅吧?」

「因為必須表裡不一,所以內部總會有人信不過她,認為她說一套,做一套;這是無法避免的劣勢。

也因為知道她蓄勢不發,發則有應;她的敵人也會不斷的讓她的團隊陷於溺樂自滿,自內部削弱戰力,這是必然的威脅。」

Snowy night glimmer

理想主義者

idealist

「 我是推翻帝制,建立共和,首倡而實行者。如離開我而講共和,講民主,則是南轅而北轍。除我之外,無革命之導師。我為貫徹革命目的,必須要求同志絕對服從我。如有二心,甘受極刑。」——孫中山

「昨天我是一個軍閥的兒子,今天我成了一個共產黨員。…過去他是我的父親、革命好朋友。去了敵人的陣營,現在他是我的敵人。」—-蔣經國

「我是不是我的我。(私は私でないわたしになれ。)」——李登輝

idealist

理想主義者有三種。

第一種,是我們熟悉的理想主義者;
理想到身死時一直不得實現,一輩子忍受著被現實霸凌,但形象光潔,始終如一。

第二種,是我們也不陌生的,理想轉向務實者;
因著理想看來這輩子不會實現了,便回到以自身為目的,謀求實際的個人與親友利益。
或者更殘酷的,理想不小心實現了,得到因理想而來的實際利益與權位。
既然理想已實現,目的也消失,便也一樣務實起來。
曾是理想主義者,一旦務實起來,難免像是被現實所嘲弄。

第三種理想主義者,隨時在調整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
這種理想主義者的可敬與可畏,在於不以自身為目的,相反的,在理想的前提下,他們可以讓自已變成工具。
因為我是工具,那為了完成理想的過程中,讓自已神聖或卑辱,都只是合理的手段而已。
既然連我都可以是工具了,那別人,為什麼不能也為這個偉大的理想而犧牲奉獻呢?

這種帶著理想的馬基維利主義者,或者,有著馬基維利人格的理想主義者;
當沒有權力時,他們會以理想嘲弄現實;當得到權力時,他們便以理想霸凌現實。

idealist

人若可能偉大,在於它是橋梁,而非目的。

Brooklyn Bridge, 1970

「人若可能偉大,在於它是橋梁,而非目的。
若人值得被愛,因為他是過渡,終必消失。」—–尼采

Brooklyn Bridge, 1970

「我們這一代大多數的人,在你們這些做父母的,沒有努力勞動,累積剩餘資產的情況下;註定了這一輩子也只能勞動,以換取消費的生活所得。
所以,當無法從事漢娜.鄂蘭女士所謂高貴的「工作」與「行動」時,我們就註定只能消費一生,無法幸福嗎?」

「親愛的,勞動不只是換得消費與累積資產而已,它也決定了妳與這個社會交換價值的基礎位階。
但我猜想,鄂蘭女士之所以強調勞動與消費之間的關係,一來這本來就是勞動者的初因:賺錢糊口,天經地義;二來她可能想提醒我們,這事雖然天經地義,但不要忘了作為人,我們還有其他可能,而不是既然初因是消費,就只剩下消費,也用消費能力去權衡這世上的一切。

妳還記得小時,有次我抱著妳過大學前的馬路時,看著對面的漂亮書店,在妳耳邊說的話嗎?」
「誰記得這種事啊?只有你們自己念念不忘。」
「我說:這家書店,當初是阿爸去開的。

我半生以賣書為業,其中有許多因緣巧合,一開始,也就是勞動而已,說有什麼理想都是事後追加的。
但勞動了一陣子,我自己找到樂趣所在,有些奇想,而我的老闆們居然也都容忍我胡作非為,讓我做了一些當時產業環境沒有人做過的嚐試,有些成功,有些失敗,而我也從這些過程中,學到一些技藝。

這時,”勞動”對我而言,開始進化為”工作”,我一方面從”勞動”中賺取消費所得,一方面又在”工作”中,創造了一些自我感覺良好,好像有點能耐可以對抗時間的具體事物,而非放在自己腦海中自嗨的想法而已。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在持續的”工作”中,放入愈來愈多,時間寄放在我這裡的一些情感與思想的沉澱;這些沉澱,如同當年那座大學書店的平台與立櫃之間,所擺置的書冊;這時我才意識到,我的”工作”,當與社會產生互動,讓其他人有另一種思維作為參考,進而擴大選擇的邊界時,它也成為了一種”行動”。

而這一切,都要從我25歲時,翻開一本從未讀過的書,卻要為它寫一篇介紹文字,讓不認識的人對這本書產生欲望的”勞動”開始。」

「所以,當”勞動”進化成”工作”,再昇華為”行動”時,你就能得到幸福嗎?」
「我不確定什麼是”幸福”?但我確定,當我認真在做那些事時,還滿快樂的。

妳的”行動”,是否能對別人產生意義?妳的”工作”,是否能流傳後世?其實都跟妳的”勞動”,老闆是否買單?願意出多少錢買妳的”勞動”產出一樣,操之在人,不操之在妳。
妳能決定的,只是妳是否”認真”在做這件事?這是別人所無法剝奪的。

親愛的,行事務必認真,但切勿當真。因為行事在我,而成事在造化。
我們來此一遭,當行諸般應盡的事,然後因著這些經歷,而體悟某些來此之前,所不曾知曉的事。」

Brooklyn Bridge, 1970

為何那個位子不是我的?

The dark corners of heart

【豫  初六,鳴豫,凶】

 陰柔小人,上有強援,得時主事,故不勝其豫而以自鳴,凶之道也。

故其占如此。卦之得名,本為和樂,然卦辭為眾樂之義,爻辭除九四與卦同外,皆為自樂,所以有吉凶之異。

《象》曰:初六鳴豫,志窮凶也。窮,謂滿極。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he dark corners of heart

「 你說這一局應該:獨立於世局之外,世界之邊,再來審時判勢,決定是否出手,參予這盤大棋?」

「是的。但總會有人按捺不住。」

「為何會按捺不住?不是說已經當邊緣人這麼久了?」

「就是因為覺得自己都在邊緣佇這麼久了,滿腹委屈不平;好不容易盼到局勢改了,風向變了,怎麼可以還在那邊安忍不動,錯失歷史機遇?」

「那他們要怎麼掌握歷史機遇?」

「叫。一直叫,大聲叫,先叫先贏。」

「靠,這是哪一招啦?」

「首先,這一局開始時,他們繼承了前一局先人們因為善於用謙,故而得兼:虛以納實,卑可取上,和則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完美蓄勢狀態,這是優勢。

也因為在前一局裡,他們選擇了依附強者,成為強者系統裡不可或缺的角色,裡外呼應,機會無窮。」

「這樣很好啊?」

「不好。如果強者坐在那個位子,為何那個位子不是我的?為何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強者不是我?」

「啊這是哪根筯不對?」

「全部的筯脈都不對。因為有種變異組織細胞的生存方式,無法正常產出效益秩序,而是必須依附吞噬正常細胞來壯大自己,這是他們天生的劣勢。

所以當他們成長強壯到一定程度時,必然會企圖吞噬他們原先依附的對象宿主,要不無法持續。但也因為這樣,必然引來強者整個系統性的反撲,這是無法避免的威脅。」

「你說的這種組織細胞聽來很耳熟?」

「嗯,一般我們稱之為癌細胞。」

The dark corners of heart

我們總是想要比別人更幸福一些。

We always want to be happier than others.

「如果只是想要幸福,這一點也不難。
難的是,我們總是想要比別人更幸福一些。」

———-孟德斯鳩

We always want to be happier than others.

「當我們接受恐懼而經歷這個世界的無常後,會發生什麼事?」
「當妳可以讓自己降到最低的生存維度而自得,通常再來的變動,都會比妳現存的維度更高些,更好些。」
「這就是自得其樂嗎?」
「嗯,也可以說是,小小的,可確定的幸福。」

「小確幸不是常常被人詬病,被人瞧不起嗎?」
「為什麼小確幸會被人瞧不起?」
「嗯,因為這種小小的幸福,會讓人耽溺現狀,不求上進,消磨志氣,浪費生命?」
「所以,不安現狀,努力上進,志氣遠大,生命就會滿足充實嗎?」
「不是嗎?」

「不一定。曾經有一位冰雪聰明,名叫漢娜.鄂蘭的女子,她將人類活在這個社會時,必須與社會交換產出的行為,概分為三種:

第一種,是我們熟悉的”勞動(labor)”。
每天為了生活所需而勞動,在沒有累積資產剩餘的狀態下,只要想掙一口飯,就得勞動;勞動換來消費,消費支撐下一次的勞動。

第二種,來自古典希臘的傳統,謂之”工作(work)”。
意指透過個人的技藝,創造可以對抗時間,形塑當代文明的產物,如文學、繪畫、音樂、建築等…。

第三種,她稱為”行動(action)”。
如果一個人,願意向公眾展現她的想法、經歷,讓社會有更多的資訊可參酌,乃至提升為共有的知識或群體的感動,那麼她除了成就了個人的自由外,也因著讓公眾有更多選項,而擴大了整體社會的自由邊境。

如果妳的行為模式是”勞動(labor)“,因為報酬就是消費,而消費又是可見的事物,所以難免比較;即便是所得已經遠遠溢出需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拿溢出的部份去消費,然後以下次可以消費更大更貴的事物為生命目的,且相信自己是努力上進,志氣遠大的。

每一次消費,都會帶來一種短暫的滿足與目標達成感,就好像打電動破關一樣,直到打倒最後的終極BOSS之前,妳永遠在勞動與消費之間,循環擺蕩。

親愛的,如果有人以”勞動楷模”而獲得別人終生難以企及的消費權力,那是他應得的,我們可以為他高興;

但若是他以此為全世界的價值座標,告訴我們說:「民主又不能當飯吃」時,妳可以笑笑,心中知道,我們有別的,不同於他們的,所謂幸福的選項。」

Back Alley, Taipei

站在一邊不搶的人

Prosperous Sakura

【豫 利建侯行師】

 豫,和樂也。人心和樂以應其上也。

九四一陽,上下應之,其志得行,又以坤遇震,為順以動,故其卦為豫,而其占利以立君用師也。

《彖》曰:豫,剛應而志行,順以動,豫。

  豫順以動,故天地如之,而況建侯行師乎?

  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而四時不忒,聖人以順動,則刑罰清而民服。

豫之時義大矣哉。 極言之而贊其大也。

《象》曰:雷出地奮,豫,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

 雷出地奮,和之至也。先王作樂,既象其聲,又取其義。殷,盛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Prosperous Sakura

「你說,繼承了先人以謙得位而來的後人,卻有可能成為一個搞不清楚文明季候,醒著做夢的人?」

「是的。這是歷史上一再出現的路徑重覆。」

「那有可能出現不同的路徑選擇嗎?」

「當然有,但那就是全新的一局了。」

「那全新一局開局時的狀態是?」

「這一局開局時,內部已經自然完成整合。」

「整合?你不是說在位者不可妄圖整合嗎?」

「是啊,在位者只能維持秩序,制定規則;不怕內部意見紛擾喧嘩,時間久了,內部自然會形成共識。」

「什麼樣的共識?」

「一種所有人都不儘滿意的共識。

雖然意識型態有差異,彼此也還會爭權奪利,但關鍵的價值取捨,卻會在存異的基礎上慢慢趨同。」

「內部完成整合後呢?」

「就可以一起面對外界的天翻地覆。」

「什麼樣的天翻地覆?」

「不一定,有時是一個龐大帝國的崩毀,資源溢散;有時是不同新興勢力的掘起,逐鹿天下。」

「所以他們也可以逐鹿天下?」

「可以,但他們也可以選擇不要。」

「什麼意思?」

「當大家都在搶同一個資源位子時,那個擁有最大實力,卻站在一邊不搶的人,就會變成大家爭取的朋友,成為這場世局典範轉移時最大獲益者。」

「所以他們應該?」

「他們應該先獨立於世局之外,世界之邊,再來審時判勢,決定是否出手,參予這盤大棋。」

Prosperous Saku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