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但不要尋求意義

Work hard, but don’t pursue meaning

「I’m a real self-educated kind of guy. I read voraciously. Every book I ever bought, I have. I can’t throw it away. It’s physically impossible to leave my hand! Some of them are in warehouses. I’ve got a library that I keep the ones I really really like. I look around my library some nights and I do these terrible things to myself — I count up the books and think, how long I might have to live and think, ‘F@#%k, I can’t read two-thirds of these books.’ It overwhelms me with sadness.」

– David Bowie

Work hard, but don’t pursue meaning

不要說自己有多努力。

我所以為的努力,都是心甘情願的,都是自找的。

自找的,有什麼好拿來說的?

不管你有多努力,這世上總也一定有比你更努力的人,以你無從想像的形式晨昏日暗的每天生活著。

努力,但不要尋求意義。

努力要有意義,必然要與成果作對照組。

人過六十,看過所有所謂的「成功」,必然交錯著太多與努力不相干的因素,來自外力,來自運氣。

只強調自身的努力,是扭曲了現實,也恬不知恥。

如果成果不如人意,還去強調努力,那是卸責,也是自取其辱。

不要跟別人說,不要跟自己說;「我有多努力」這種念頭,連想都不要想。

Work hard, but don’t pursue meaning

德性匹配下場

Autumn rain, Shanghai

【剝  六四,剝床以膚,凶】

陰禍切身,故不復言蔑貞,而直言凶也。

《象》曰:剝床以膚,切近災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Autumn rain, Shanghai

「你說”當整組系統逐步走向壞掉,人心惶惶卻不一定,因為思考與價值體系也開始剝落了,大多數人覺得這些剝落的事物很正常…”?」

「是的。」

「那時會是什麼景像?」

「路邊老人忽然倒下,身旁行人卻無人敢救,因為曾有救助的人卻被法官判賠:”不是你撞的幹嘛要救?”;

日常飲食口味愈來愈重,許多認識的人百病叢生,某日才恍然大悟自己每天吃進去的東西根本從源頭就有問題;

踩過道德底限的人沒有付出代價,轉身又佔據社會位階高處,儼然名流…」

「我不懂,你不是說任何事物都要付出代價,那為何有些踩過道德底限的人不止沒有付出代價,還可以佔據社會高處?」

「德性匹配下場。若那樣的人不用付出代價,就表示整個社會的德性容允此事,那就是社會德性整體剝落,等待配得上他們德性的下場到來。」

「那這一局的優勢,劣勢,機會與威脅呢?」

「在這樣的社會結構下,有能力逃出去就是優勢,有間隙逃得出去就是機會;劣勢大家都有,威脅反而不存在。」

「為什麼威脅不存在?」

「所謂威脅,是由外部而來的。這樣的社會共同體,會製造很多外部威脅的訊息來凝聚集體危機感,好便於統治。

但其實外部早就發現這個社會已經剝落腐敗,能做的只有跟他脫鉤切斷,儘量降低它崩壞時被牽扯的風險,幹嘛花力氣成本去威脅它呢?」

Autumn rain, Shanghai

崩塌前的最後一次機會

The last chance before collapse

【剝  六三,剝之,无咎】

眾陰方剝陽,而己獨應之,去其黨而從正,无咎之道也。占者如是,則得无咎。

《象》曰:剝之,无咎,失上下也。上下,謂四陰。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he last chance before collapse

「你說事物會從基層的物質基礎開始剝落,再往上擴延到能量交換系統?」

「是的。」

「然後呢?」

「然後繼續向上擴延,讓系統上層的思考與價值體系也開始剝落。」

「那不就整組系統都壞掉,人心惶惶?」

「整組系統的確會逐步走向壞掉,但人心惶惶卻不一定。」

「為什麼?」

「因為思考與價值體系也開始剝落了,大多數人覺得這些剝落的事物很正常,處在封閉體系,沒有過往的記憶與外部的訊息可以對照反思。」

「那這樣還有優勢與機會嗎?」

「有。系統要整組壞掉前,會有一個短暫的回春現象,讓大多數人覺得其實沒有那麼差嘛?

這一刻就是少數人的優勢,他們會意識到這是崩塌前的最後一次機會,設法跳船。」

「那他們的劣勢與威脅是什麼?」

「大多數人所構成的系統慣性就是他們的劣勢,因為他們畢竟生活在整體系統中,要跳出系統就會遇到龐大的阻力;而此時因為上下權力已失去位能,所以少數人若妄動,原先的位子不僅不能保護他們,反而會引來想要取代上位者的威脅。」

The last chance before collapse

如果文明社會讓人心荒蕪,那荒野不就在眼前了?

Old Bond Street,London

「 人類並不懼怕困境,事實上困境能讓人的生命更堅韌強壯。
人類最怕的是” 多餘感 “,而現代社會正在往創造更多”多餘感”的路上大步邁進。」

— Sebastian Junger

Old Bond Street,London

「人類由農耕開始了分工與交易,就是我們現在這個文明的起源?」
「是的。」
「那你為何又說,文明的曙光之下,每個人都拖著一條長長的陰影?」

「當我們遇到一位陌生人時,彼此會怎麼介紹自己?」
「我們作學生的,大概就是哪所學校,什麼科系的;你們大人,應該就是互遞名片,上面印著公司與職稱吧?」
「對,這就是我們現在認識彼此的方式:我學習、從事什麼工作,所以你意會到我所產出的價值是什麼?也可以立刻判斷,我們彼此的社會角色有無利害相關?有沒有什麼資源可以交易的?有沒有什麼資訊可以交流的?」
「這樣有什麼不好嗎?」
「就促進社會的運作成長而言,當然是有效率的;但要付出代價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異化。」
「異化?」
「嗯,一個彼此被攪拌成群體,與他人生活糾纏共生,但內心卻日益荒蕪孤獨的世界。」

「為什麼生活關係愈緊密,距離卻愈遙遠?」
「因為我們是先成為一個工具,或一組系統的某個零件,再來建構彼此的關係;久而久之,我們也會從別人對我們社會角色的認同,轉化成對自己存在價值的認定。」
「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妳沒有學歷出身,別人就無從辨識判斷妳是誰?如果妳沒有拿得出手的名片,社會就無法理解妳的產出與價值是什麼?
於是妳就會被禮貌客氣的歸納為「對我沒有意義的人」,因為妳無法與這個社會的其他人發生關係。
最後,妳也會認同別人對妳的角色設定,認定自己就是個多餘的人。」

「那我要如何逃離這個困境?到荒野中求生嗎?」
「有人試過了,我不建議這個選項。
妳何不這樣看:如果文明社會讓人心荒蕪,那荒野不就在眼前了?
行使妳的自由意志,拿回主動權,找個自己心甘情願扮演的角色,在這個荒野中取得生存的資源與生活的樂趣。

但,親愛的,小心記得,即便妳不小心做了對別人有價值的事,不留神成為讓人對妳有欲望的人;請不要被人,被自己騙了。

妳仍是那個:”不是妳的妳”。」

Old Bond Street,London

速寫者,吟唱者與隨筆者

Pursuing a lived experience

「我們所追尋的是一種活著的經驗,讓我們在純粹物質層面的生命經驗中,可以與自己最內在的存在與現實產生共鳴,真正感受到活著的喜悅。」

——約瑟夫.坎伯(Joseph Campbell)

Pursuing a lived experience

我們認知的世界,並非全然以被動的形式灌輸而成;而是在給予我們心靈各種刺激訊息後,觸動我們心緒擾動,繼而反饋自洽,形成最初的,彷如珍珠的凝結核。

我們身處的世界,如同「矩陣(Matrix)」,是由不同維度的資訊流交織建構而成。

建構必先解釋,解釋來自每個人不同素質,感受刺激,凝結而成。

就創作表現而言,或可概分為三種人:

第一種人,本能敏銳,行動精準,對物質在世間的存有,可以在剎那光影間記錄下來;這種人,以視覺為主,對空間敏感,可稱為「速寫者-Sketcher」。

第二種人,感受強烈,情緒充沛,對能量在世間的流動,可以隨機將其顯化,賦予節奏與旋律,以音律泉湧而出;這種人,以聽覺為主,對時間敏感,可稱為「吟唱者-Chaneer」。

第三種人,知覺清明,思緒深邃,對意念在世間的變化,不時覺知其失衡混亂,並試著以文字將其平衡,在有序化的過程中,浮現宛如在水波上書寫名字的洞察與美感;這種人,以思維為主,對超乎時空的維度敏感,可稱為「隨筆者-Essayist」。

關於「移動」:很少人從生到死都是同一種人,而是根據其天生特質,再因著生命軌跡中不同的境遇啟蒙,而向另一種人移動。

關於「墮落」:根據各自特質,三種人各有其誘惑與墮落:

速寫者(視覺工作者)容易耽溺於酒精。

吟唱者(聽覺工作者)容易耽溺於藥物。

隨筆者(文字工作者)容易耽溺於肉體。

Pursuing a lived experience

作為一個人,我可以跟神解約。

Der Ring des Nibelungen

「那不受神所護佑的,
也不受神的律法約束。」

—-理察·華格納-《尼伯龍根的指環》

Der Ring des Nibelungen

人之為人,自作自受而已。

「錢到賭場,人到法場。」
錢終需一博,人難免一死。
差別的,只在前往死亡的途中,做過的事與做那事時的態度而已。

時間,是條單程路。

當我們面對所有神樣般不可冒犯的存在,如國族,如血緣,如眾所周知不容置疑的偉大光榮時,
我們都應低聲自語,提醒自己一件事:

作為一個人,我可以跟神解約。

Der Ring des Nibelungen

在文明的曙光到來之前

dawn of civilization

「在文明的曙光到來之前,撒哈啦和阿拉伯荒原還是水量充沛的草原。這塊草原的長期乾化過程,就是對當地以採集為生的居住者的一種挑戰。
他們以不同的方式迎接了這一挑戰。

有些人繼續留在那裡,卻必得改變他們的生存方式,他們開始追逐不同季節的水草資源,於是產生了遊牧生活。
另一些人向南移居,放棄了逐漸乾化的草原而到了仍然豐美的赤道地帶,他們放棄了家鄉,而保障了他們的生活方式,直到今天。
還有一些人,依著星光的指引,往陌生的北方而去。

他們進入了沼澤,遇上了氾濫的大河,他們開始面對挑戰進行工作。努力排乾沼澤中的水,依天上的星斗計算大河氾濫的時間,在大河氾濫後留下的沃土撒下種子…
於是就有了埃及文明。」

—–湯恩比.《文明經受著挑戰》

dawn of civilization

「 採集,狩獵,農耕,這三種行為的共通點是什麼?」
「他們都必須依循原始,素樸的” 道德”。」
「道德?你是說善有善果,惡有惡報這類觀念嗎?」
「不是。這是後人鵲佔鳩巢,把價值前提偷換事實前提;原始的道德,不談善惡,沒有是非。」

「那原始的道德談什麼?」
「道的本義,是事物的規律,以現在來看,更接近物理;德的意思,是事物的屬性,放到現在,大概會被歸為化學。」
「所以道德其實就是物理化學?」
「是的。這是客觀世界的規律與屬性,不因人類的愛憎喜惡而改變,才能超越不同種族文化的主觀價值,獨立存在。
先民要生存,就得接受客觀世界的規律。」

「那為什麼後來會被偷換成現在有些人開口閉口,像髒話一般的”道德”呢?」
「採集與狩獵時期,先民依靠神話與禁忌維繫與自然環境的永續共生;但到了農耕時期,環境不再是我們敬畏的對象,而是不加破壞無以開發的資源;於是之前我們所信仰的規範,就被稱為”神話”,這表示我們已經長大,不信了。」
「那我們信什麼?」
「人定勝天。從女媧幫人類擦屁股的補天,到愚公出門不爽就想改變自然環境的移山,表示此時自然環境對人類的限制日益變小,我們不再是在荒野中求生存,而是在市井中交換所需所得。
於是產生了維繫人類之間最大公約數的”道德”。
主觀的,判別價值好壞的”道德”,是農耕文明興盛後的產物。它的目的,在於先讓我們不要破壞這個經由挑戰自然,而好不容易得來的文明成果;再讓每個人安心的在這個日益繁複的生產交易體系裡,扮演一個有益的角色。
所以我們從小就被教育,要”做一個有用的人”。」

「”做一個有用的人”不好嗎?」
「沒有不好,但前提必須是妳自覺,有所選擇且心甘情願。
“有用”意謂著人的”工具化”,我們從小不都是被教育成,要對國家,民族,乃至對某位至高無上的領袖或神祇有用?

文明帶來了曙光,但曙光之下,我們身後也拖著一條長長的陰影。」

dawn of civil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