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約

Lakeside Shrine, Taiwan

「澤上有水,節﹔君子以制數度,議德行。 」

—《周易》

Lakeside Shrine, Taiwan

「做人要會為難自己,那做事呢?」
「做事要從制約點下手。」
「什麼意思?」
「就像妳畫畫一樣,一筆下去,就是那個既成事實,無可反悔處,再下來所有的揮灑雕琢,都要從這裡長出來,這就是制約點。」

「這世上的事情那麼多,又那麼不同,怎麼看制約點?」
「這世上的事情那麼多,又那麼不同,但只有跟妳有關的,才叫事情。
這種事情,其實也不多,只有三種,制約點就建立在妳與事情的關係上。

首先要處理的,是妳不做就會倒霉的事。
像是明天就要交的作業,今天不處理,明天就禍福難料。
先處理那些立即而危險的事,妳才有立足之處,妳的心,也才會安定。

心安了,不怕了,就要去做那個做了就會有好處的事。
有了好處,妳才能積累資源,才會有餘裕,才能不急不慌的去做第三件事。」

「第三件是什麼事?」
「做了就有希望,不做就沒未來的事。」
「這種事像什麼樣子?」
「看起來像跟妳現有的好日子過不去,又會讓妳倒大霉的事,通常就是會改變未來的事。

「我已經不會倒霉了,又佔盡好處了,幹嘛還要去做這種跟自己過不去的事?不都說人要知足嗎?」
「嗯,很多人都這樣想,他們以為知足就是不要冒險,要好好守住現況。
但這種想法的前提是,妳必須保證這個世界永遠會跟現在一樣,永遠不會改變。」

「那我不做會怎樣?」
「妳不做,就會有別人去做。」

Lakeside Shrine, Taiwan

先讓自己成為一個大人

Wild trees under the sun, Taipei

【否 九五,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繫于苞桑】

 苞,與包同。古《易》作「包」。陽剛中正以居尊位,能休時之否,大人之事也。

故此爻之占,大人遇之則吉。然又當戒懼如《繫辭傳》所云也。

《象》曰:大人之吉,位正當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Wild trees under the sun, Taipei

「你說:租約總有到期的一天。那帝國租界租約到期前,會是什麼狀態?」

「異常的繁華茂盛。」

「為什麼會這樣?大家不知道快要變天了嗎?」

「就是因為大家都隱約意識到快要變天了,所以不安感會促成社會大量消費:反正明天不曉得會怎樣?反正這些錢明天也不曉得能不能用,還不如現在趕緊花掉。」

「為什麼不帶著這些錢跑呢?」

「一來能跑的人畢竟少數,大多數的人沒法跑,也不知往哪跑?二來由於大量的消費需求帶來相應的生產供給,交易熱絡,讓大家都會陷入一種迷亂:也許明天不會那麼糟吧?」

「所以,活在這局的人,這個階段應如何自處?」

「首先,你得比別人意識到,繁華如流水,今天看到的,別天就不在了。能意識這點,你就比別人更具優勢。

意識到這點,你自然會作出與別人不同的選擇;但那個改變的轉折點何時到來?沒有人知道。在這之前,你不免嚐盡苦頭,這也是無法避免的劣勢。

當大家都在今天消耗原應用在明天的資源時,你就有機會透過交易交換,累積更多的資源。

但這個累積的過程中,自然也會碰撞與你正在做同樣事情的人,於是你就產生了競爭者,這是威脅。」

「大家都把資源拿出來消費了,應該夠多夠分吧?為什麼競爭者會成為威脅?」

「競爭難免碰撞,你要的我也要,大家變成站到對立面,競爭者就成為對手。

碰撞難免磨擦,磨擦會累積成恩怨,有了恩怨,對手就會變成敵人。」

「那我們要怎麼面對這些競爭者、對手、敵人?」

「先讓自己成為一個大人。」

Wild trees under the sun, Taipei

為難

Water Tower and Lake Water, Peking University

「澤水困:亨,貞,大人吉,無咎,有言不信。」

—《周易》

Water Tower and Lake Water, Peking University

「你活到這把歲數了,有沒有學到什麼?」
「為難。」
「什麼意思?」
「跟自己過不去。」

「為什麼要跟自己過不去?」
「因為我們太容易以為自己只能是誰,不知道自己可以是誰?」
「可是正常人不是應該善待自己嗎?對自己好,也才會對別人好不是嗎?」
「這世上有很多人都對自己不壞,但不見得對別人也好。」

「好吧,那怎麼為難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妳可以試著把自己扔在一個很多事都不確定的環境,逼著自己要去觀察,去分析,去設想各種可能性,這是「困」;它會讓妳不知如何是好,何去何從,但因此妳得去找到自己相信的,那個穩定而有價值的事物,妳才能面對所有不確定。

當妳面對不確定,而有所選擇時,記得選那條人比較少,障礙比較多,人家會笑比較笨的路;讓自己汗流浹背,狼狽不堪,全身所有的肌肉都用到了還不一定做得到,這是「難」;妳會搞得自己傷痕累累,坑坑疤疤。但這些坑疤傷痕,卻會在時間一點一滴的雨露灌溉下,成為積累資源的湖泊。」

「然後我就會成功嗎?」
「不一定。」
「那我幹嘛啊?」
「如果妳習慣為難自己,那面對這個世界時,就會變得容易一些。
如果妳習慣對自己好,難免覺得這個世界老是跟你過不去,於是妳會對自己更好,因為世界對妳愈來愈壞,這樣形成一個一路向下的循環,直到妳老時,都不會長大成人。」

「可是這樣不會逼死自己嗎?」
「所謂大人,是透過一次一次的為難,慢慢發現自己的可能性。妳會沮喪挫折,但也因此享受到一點一滴的改變與驚喜。」

Water Tower and Lake Water, Peking University

對人,有三件事不可開玩笑。

Nation rises from humble beginnings

「 “For to be free is not to merely cast off one’s chains, but to live in a way that respects and enhances the freedom of others.

「自由不只是拋掉身上的鎖鏈,而是以一種尊重和增進他人自由的方式生活。」

—納爾遜.曼德拉(南非政治犯.第一位民選總統)

Nation rises from humble beginnings

妳忽然問我,小時曾跟妳說過:對人,有三件事不可開玩笑?
我有些驚訝,妳記得這事。
也有些欣慰,妳還想知道這事。

如果妳願意問,自然我應當說。

一. 不可拿人的身體,長相,性別傾向乃至姓名開玩笑,那是與生俱來的。
二. 不可拿人的種族,省籍,國家乃至口音習慣開玩笑,那是出身所在。
三. 不可拿人的宗教,信仰,尊敬的人與事物開玩笑,那是價值依歸。

Nation rises from humble beginnings

如果我們不希望人家輕蔑的說:「你們台灣人都…」,我們也就不該廉價的稱:「他們xx人都…」

當我們可以把「一個人」輕易的歸納成「一群xx」,再下來也就容易上標籤,打編號,然後像物件般送入集中營或拖到馬場町。

妳忽然問我,自然有妳的原因。
我好奇,但我不該問,除非妳願意說。

Nation rises from humble beginnings

欺騙,隱暪,與說謊

Iris,Four Seasons, Prague

「讓我們陷入麻煩的,並不是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而是那些我們自以為知道, 但其實不知道的事情。」

—-Artemus Ward

Iris,New Taipei

我們知道事實,但人家問我們時,我們刻意告訴他不是事實的訊息;比如敵軍來問路時,我們指引他另一條路;或過年回家親友問你支持哪一黨,你明明不是但說了他們期望的答案。 這是欺騙。

我們知道事實,但人家問我們時,我們裝作不知道或忘了;比如現在的伴侶問你初戀情事,或競業問你貴公司上月賺了多少錢? 這是隱暪。

我們不知道事實,但不管人家問不問我們,一開口,都說得好像我們親臨現場,既知來龍,又悉去脈,還可以跟人家打賭未來的發展必如你所料。 這是說謊。

我們不會每天都須要欺騙別人。 我們通常也不至於每天都得隱暪一些事物。 但我們常常,每天,時時刻刻,都在說謊。

我們不只說謊,也把別人的謊摻進自已的謊言裡,構築出一個結構複雜,沒有真相,也毋須任何人負責的虛幻世界。

當我們願意稍稍停駐,觀察自已,心中小小不安的自問:「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彼時,也許我們就會忽而語滯,繼而耳後羞紅的沉默下來…

Iris,New Taipei

顯擺靠勢

mountain pass in storm

「泰  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

 已過乎中,泰已極矣,故三陰翩然而下復,不待富而其類從之,不待戒令而信也。

其占為有小人合交以害正道,君子所當戒也。陰虛陽實,故凡言不富者,皆陰爻也。

《象》曰:翩翩,不富,皆失實也。不戒以孚,中心願也。

 陰本居下,在上為失實。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mountain pass in storm

「你說:愈簡單的事,愈難做到。而誠信就是那個簡單的事?」

「是的。」

「可是我看很多不怎麼有誠信的人,還不是扶搖直上?而且還飛得很高?」

「妳說的那種現象,就像熱帶氣旋一樣,三不五時就會把某些人帶上高處,一般我們稱為「靠勢」。」

「就像人家說的,風口上來時,豬都可以飛上天?」

「嗯,但他也得事先站到對的位置上,才能靠勢而上,不管是有先見之明或是運氣,這都是他的優勢。」

「那機會呢?」

「這樣上去的人,很難不顯擺。因為沒有札實的基礎支撐,所以必須靠虛張聲勢來交易更多機會。」

「那劣勢是什麼?」

「也是顯擺。這樣的人,就像從熱帶氣旋發展成颱風,會帶來一時的風浪,但沒有核心信念,隨著勢能漸弱,終究會引來威脅。」

「什麼樣的威脅?」

「跟他一起扶搖直上的人。隨著勢能漸弱,他身邊的人不管是為了自保或為了另求發展,都會加速奪取他原有的資源,加速他的敗亡。」

「那其他的組織團體不會嗎?你之前說的,在曠野裡流浪四十年的那個小小國族為什麼不會?」

「因為他們的核心是札實而非靠勢,表現在外的態度也不是顯擺招搖。

如果妳願意經受苦難去打磨妳那一點小小的核心信念,妳就不會是某年夏天閃現即逝的熱帶風暴。」

mountain pass in storm

甲午春鬥

Sunflowers in spring, Taiwan

「最文明的群體最容易因私智而滅亡,因為徹頭徹尾的理性是德性解構的結果。」

—-劉仲敬.《經與史》

Sunflowers in spring, Taiwan

這場積累多時,突而炸裂的春鬥,衝撞了島國多年來所相信不疑的事物:

一.自由經濟?

暫不論「反服貿」是否等同「反開放」(這是官方論述的主策略),完全開放與自由市場是否就是島國唯一的選項?

完全開放下的自由市場,就得選擇在國際分工中扮演單一角色,是否就得放棄某些事物,如小農經濟,與由此而來的有機農業?
(樂觀者也可說,島國將成為大中華地區最大的有機農業輸出地)

至於「全球開放必得先向中國開放」的官方論述,是現實還是邏輯,則可另論。

二.代議政治?

島國人民經歷百年來的殖民與黨國統治,好不容易掙來的民主代議政體,卻在短短三十年間,成為代議分贓政體。

當代議委員在電視上直言:「那就是個交換場合嘛!」
當學運領袖在議堂中開口:「總統,請接受人民的指揮!」

我們都被迫思考,誰是人民?誰能代表人民?
誰又從人民的信任中,取得最大的利益?(家族資產或歷史位階)

三.世代交替?

1945~1964年所出生的戰後嬰兒潮,到現在是70歲到50歲的在位者了。

這群人在幼兒時,全球最大的公司是生產奶粉的雀巢(或味全?)。青少年時,是賣他們糖水的可口可樂(或賣速食麵的統一)。成年時,是每個人都要開部車的通用(或每條巷口都有的小7);現在,他們還在職場的位子上,也在成長中置產,取得島國多數的土地。
社會資源與資產,大多牚握在他們手上,只會繼承,不再流動。

這群人身處戰後大成長潮,相信「愛拼就會贏」,相信「有錢才是贏」,也相信他們成功經驗一定能複製到下一代,後照鏡中看到的過去就是前方不變的路。

島國在戰後的成長,就是「依附政治」+「代工經濟」。
以前依附美國,全球代工;現在只要依附中國,更可以透過中國當全球工廠的工頭。這不是很簡單的邏輯嗎?為何小朋友聽不懂?

四.中國因素?

除了血緣由來,「文化中華」構成了上一代島國人民的認同來源。
島國上一代的統獨爭議,多陷在此二者間論戰。

但在島國出生的下一代,血緣多元,而「泱泱中華」,只是他們的文化選項之一。
他們更在乎的,是基於本土的生活方式,與對岸社會價值的落差。
兩岸開放往來後,有了強烈的對照組,更加強了新一代的島國認同。

「我們是小國小民,但我們是好國好民。」

這一句話,不止表明了對未來的期許,也隱含了對過往所信仰的,那個「天朝中國」的否定。

五.資訊輿論?

春鬥初始,資訊紛雜。不多時,島國便有平行時空之謂。

初以資訊來源為二分:「看電視,聽廣播,看報與鄉里口語」v.s 「BBS,臉書,Line與社群直播」。

資訊的目的在取得認知,改變或堅定認同。
當佔據議場者直播如何垃圾分類時,也是在意識到在全國人民注視下,以行為改變官方的「暴民認知」。

抗爭者與官方都在打一場輿論戰爭,都在取得自身的合理性與對方的不公義。
這樣的結果,就反應到臉書上。

3月18日到3月23日傍晚,島國臉書逐漸呈現「表態」的壓力。
至3月23日深夜,直到3月30日,便近乎「全島攤牌」了。

3月30日以後,大家各自碰觸到彼此的邊界,有人不再往來,有人不再模糊,有人保持沉默,有人容異的厚度與反思的深度不再如往。

能量漸息。中正一分局的衝突,只是之前委屈者的能量釋放。


甲午春鬥之後,很多事不會再一樣了。

「鬥」,是指想法不一樣,價值不一樣,路線不一樣,才會有衝突。
「爭」,是指,彼此要的東西都一樣,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鬥」是春秋,圖的是大義名份。
「爭」是戰國,要的是國土人民。

「鬥」之後,通常會走向「爭」。

Sunflowers in spring, Taiw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