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里的咖哩飯

洋食.《新丸屋》

井之頭五郎獨自享用過的昭和洋食小店。

洋食.《新丸屋》

「貴店有什麼料理可以推薦給我們的嗎?」
電視播出後,慕名而來的年輕客人問。
「沒有。」
店內只有一人的歐吉桑淡淡回應。

洋食.《新丸屋》

大疫前家族旅行造訪,那位從廚房中端出美味咖哩飯的歐吉桑,據說在大疫時,也沉默的消失在日暮里的街角風中…。

洋食.《新丸屋》

資源與能量如何配置?

Dawn of the Empire, Taipei

「泰 小往大來,吉亨。

泰,通也。為卦天地交而二氣通,故為泰。正月之卦也。
小,謂陰。大,謂陽。言坤往居外,乾來居內。又自歸妹來,則六往居四,九來居三也。
占者有陽剛之德,則吉而亨矣。

《彖》曰:泰,小往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
內陽而外陰,內健而外順,內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財成以制其過,輔相以補其不及。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Dawn of the Empire, Taipei

「在上一局結束時,你說:直接把經驗寫成SOP (標準作業程序),但下次危機發生時,災難挑戰不會依你寫的SOP重演一遍。」
「是的。歷史不會重演,但三不五時會押韻,所以讓人有既視感,產生歷史重演的錯覺。」
「那這些SOP啦,作戰計畫啦,企畫案什麼的,事前寫來幹嘛?」
「用來當對照組。對照現實變化,才知道落差在哪裡?讓我們擬定新的計畫時,有一個較貼近現實的歸零座標。」
「那我們應該從哪開始?」
「從上一個階段結束時開始。
在上一個階段,妳一路走來,戰戰兢兢,踩過坎坷漥壘,經歷治亂得失,大略掌握了社會群落與國家機器之間的動態平衡。
妳也了解,所謂優勢,無非日常積累;所謂劣勢,難免力有未逮;威脅能讓弱小成長茁壯,而機會總是要付出代價。
盤點清理了這些經驗,內化成方向原則,妳的每一步,就不會輕浮猶豫,而是老老實實踩在地上。」
「呵呵,說得輕鬆,啊萬一是泥巴地呢?」
「如果是泥巴地,就問在不在妳的預期之中?是妳必然要經過的路徑?還是不在計畫中的陷阱?
有了對照組,就可以用來修訂路線,決定資源與能量的配置。」

「資源與能量如何配置?」
「資源要由上而下,落實到每一個執行實務的基層手上。
能量要由下而上,讓每一個基層做對的每一件小事,支撐上層決策者作出對的決定。」
「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說來簡單,但許多看似強大的國家,就是做不到。」
「為什麼?」
「如前所述,國家機器過於強大,社會基礎相對不足。
當國家想把資源下放時,不是機器環節會扣住資源不放,就是社會基礎不穩固,無法善用資源,甚至引起動亂。
而基層的社會群體無法把現實中的瑣事做對時,上層的國家機器就會一再干涉基層,造成互相對抗,耗損能量。」

「所以,還是你說的,國家與社會要維持某種動態平衡?」
「是的。這種動態平衡,看似爭吵不休,效率不佳,但卻是為了上下交流能量與資源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平常內鬥不止,但一致對外時,卻常能發揮讓人驚異的能力。」

Dawn of the Empire, Taipei

所有的想像,都來自現實。

Colonial Keelung Post Office, Keelung

「散裝貨輪鳴著汽笛進港,運媒火車緩緩駛入車站,雨霧瀰漫在冬日山城海港…」

——-《悲情城市》

Colonial Keelung Post Office, Keelung

日後的諸般傳說是否來自這個畫面並無定論,但之前種種低語與情緒,因著這個畫面而定調,大致不假。

1988年,朱天文與吳念真的劇本初稿剛出來,劇組便根據劇本設定的1945~1949年這段時間,到國家圖書館翻查舊日台灣新報與上海大公報的微縮膠片。
從第一幕的停電,天皇玉音播送,小兒初生開始,1945年八月十五日當天的天氣如何?社會上發生了什麼事?劇場在演哪齣戲?米價蛋價多少?以虛構故事為時間軸,將現實事物一一填入,劇本在上欄,新聞影本在下欄,一直經歷了二二八事變到國民政府來台,如此竟也做了兩大本如老式厚重相簿的作業。

初始是想讓演員建立厚實的時代感,但播看掃描影印拼貼後,才發現收獲最大的是整個劇組,當團隊透過細節的沉積,而重新建構出一個時代感時,任何事物,大概都可在第一時間以直覺說出:「這個不對。」,或「好像放得進去。」

夢想與現實,從來不是對立面。所有的想像,都來自現實。
瑣碎事物的切身感,幽微模糊的畫面,層層積累拼貼,最後形塑了我們信任信仰信誓旦旦的,這個世界。

那年冬天,九份開鏡的前一晚,我辭去了劇組,將作業裡拼不進去的黑白舊照,貼滿了杭州南路貸居的日式老屋內。

至於那兩本作業,據說有位香港導演看到了,大為激賞,借去作為參考,從此消失在另一部後來稱為「阮玲玉」的電影劇組中…

Colonial Keelung Post Office, Keelung

身處流逝之間

1980年代初,作為建築師、編輯、社會運動者與城市行人徒步區先驅的George Nelson,慨嘆西方文明自1455年古騰堡出版革命後,完成了數百年的文字讀寫練習,卻對眼前景物意象視而不見,遂編寫了他的經典讀本《How To See》。
也就是他慨嘆的當時,Apple2已出現在青少年教育市場,1984年,Mac橫空出世,一柄重鎚扔向藍色螢幕,宣告圖像閱讀時代來臨。

1995年,意識到圖像時代來臨的英國DK出版社,以「所讀即所見」編輯概念,出版了《Eyewitness Travel Guides》,滿足了「現場理解」需求,淘汰了之前厚重套書的「書齋旅行」。
但也就是同一年,「Windows95」讓每台電腦連上網路,然後是手機讓街頭的電話亭消失,然後是人手一台的「iphone」與隨時搜尋的「Google」…

我們命定身處流逝之間,不僅是未來不可見,連當下也是霧中航行。

《如何看》(尚林/1984版)
《紐約》(遠流/1995版)

選擇,成就了自由。

Autumn evening light, Edinburgh, Scotland

「鄧不利多平靜的說,『聽我說,哈利。你碰巧擁有許多薩拉札‧史萊哲林在親自挑選學生時最注重的特質。他自己稀有的天賦,爬說嘴…足謀多智…堅毅果決…而且也不太遵守既定的規則,』他再加上一句,鬍鬚又開始微微顫動,
『但是分類帽還是把你分到了葛來分多。你該曉得這是為了什麼。想想看吧。』

『它會把我分到葛來分多,』哈利用一種十分挫敗的語氣說,『只不過是因為我要求它不要把我分到史萊哲林…』

『完全正確』鄧不利多說,再度露出開心的微笑,『這點就讓你變得跟湯姆‧瑞斗大大不同啦。
事實上,我們的選擇,遠比我們的天賦才能,更能顯示出我們的真貌,』」

—-J.K.羅琳《哈利波特-消失的密室》

Autumn evening light, Edinburgh, Scotland

妳見過「選擇困難症」的人嗎?
是的。就是那種站在速食店點餐櫃台前,抬頭看著琳瑯滿目各種組合選擇,嗯嗯了老半天,讓排隊人群快翻臉,工讀門市打呵欠的那種人。

一般人選擇時,考量的是交換成本,多少成本換多少價值回來,這就是所謂的「CP值-cost–performance ratio」,成本效益比。
「選擇困難症」的人,考量的是機會成本。也就是當我選擇了這個,而放棄那個時,我會不會錯失真愛?懊悔一生?
我們一般以為,只有選擇某物某事某人,才會幸福,因此我們目標專注,非此不可。
「選擇困難症」的人,潛意識相信,所有的選擇都會帶來不同的幸福,因此他們害怕失去。

選擇,成就了自由。
眼前沒有一種以上的不同選項可選擇,口袋沒有足夠的代價可抵付選擇,都談不上自由。
我們每天都在做不同的選擇,選了這個,不選那個,都會一點一滴改變我們的生命,讓我們走向不同的路徑。
但,親愛的,不要忘記,當我們選擇別人時,別人也在打量著我們,猶疑著猜想著,我們值不值得被他們所選擇。

我們生命中,都曾經因著被人選擇,而改變了命運;也曾經被人所放棄,而避免了另一條永遠不知會如何的人生。
在所有的選擇當中,「選擇不要」,可能是比「選擇想要」,來得更重要的事。

「戰場最怕不要命,賭場最怕不想贏,職場最怕不要臉,情場最怕不要名份。」

當妳選擇不要,無論是好是壞,都會顯示出強大的,自主的,不為他人,不受神祇,不被命運所操控的力量。
同樣的,妳也將為取得自主力量,而擔負完全責任,與支付妳一生的代價。

http://ibabel.tw/fair/index/866

Autumn evening light, Edinburgh, Scotland

君權神授

The Divine Right of Kings, Trafalgar Square, London

「我的統治權力是上帝賦予的,並非爾等百姓。」

—-查理一世(英格蘭王)

The Divine Right of Kings, Trafalgar Square, London

「在特拉法加廣場,除了我們熟悉的納爾遜將軍外,還有這位…」
長居倫敦三十多年,成為在地導遊的老友,笑著帶我們來到一座氣宇軒揚的騎馬銅像下:
「英王查理一世,為了向人民徵稅,不惜撕毀與議會締約數百年的大憲章,解散國會,引起兩次英格蘭內戰。」

我仰望著他怨懟看向西敏寺議會的眼神,心想:
他是真的相信啊!
相信上帝神明給我的,高於人間一切的約定。
相信父輩打下來的江山,合該理直氣壯由我繼續英明領導,爾等百姓所有,我能給予也能奪取。

「他成為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被砍頭的英國君王。用生命為英國君主立憲制,打下了重要的基礎。」
作為同樣在台灣戒嚴時期長大的老友,不禁浮出微妙的笑容。

與公民締約,相信統治權力來自公民托付的,才是政府。
自認權力來自神授祖傳,統治的是百姓而非公民的,則是朝廷。

而朝廷是無法下台,只能推翻的。

http://ibabel.tw/fair/index/892

The Divine Right of Kings, Trafalgar Square, London

成年人與文藝青年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Lost footprints in the snowy winter night

「履,上九,視履考祥,其旋元吉。
視履之終,以考其祥,周旋无虧,則得元吉。
占者禍福,視其所履而未定也。

《象》曰:元吉在上,大有慶也。
若得元吉,則大有福慶也。 」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Lost footprints in the snowy winter night

「『在國家茁壯時,讓社會的力量跟得上;當國家落後時,讓社會推動它進步』,所以,社會是主體,國家是工具?」
「是的。但要提醒的,這是一個必須持續動態前進的方向,而不是靜態停滯的穩態。」
「什麼意思?」
「不能為了社會維穩,就讓國家發展停擺;也不能為了國家強大,就讓社會人人閉嘴。」
「可是穩態不好嗎?誰不是一輩子追求一個「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小日子?」

「妳知道成年人與文藝青年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什麼?世故墮落嗎?」
「代價。成年人知道任何決定都要付代價,也都要有人買單。」
「那文藝青年呢?」
「通常不清楚代價為何?也不關心最後誰來買單;就像在結婚證書上寫上這兩句名言的亂世小夫妻。」
「他們後來呢?」
「一位終身流亡,到哪裡都被人家嫌棄;一位孤死異鄉,走時家徒四壁,無人知曉。」
「靠,這就是他們付出的代價嗎?」

「也許是吧?沒有不用付出代價的成長,付過代價,其實才是妳這一局一路走來的優勢。
但同樣的,人會變,社會也會變;通常到某個階段,人與社會都會選擇性的遺忘某些付過的代價,這會成為再走下去的劣勢。」
「為什麼會選擇性的遺忘?連買過的單也不想記得嗎?」
「因為記得那些買過的單,會讓現在的處境變得尷尬荒謬,反而形成對現在處境的威脅。」
「比如說?」
「比如說,以前你在某人身上吃過大虧,也數十年發願要討回他從你身上掠奪的祖產;但現在形勢比人強,你不止要跟那個仇人合作,還要讚美他,還要把你跟別人借來的一切都奉獻給他。」
「靠,這是被虐狂嗎?」
「這是文青的老人版:年青時付出代價不願記得,老年後又希望讓別人付出代價來讓自己過一個「比較體面」的晚年。」
「天哪,這一局難道都沒有機會了嗎?」
「剛好相反,這一局走到最後這一步,正是機會的開始。
機會,來自妳是否記取付過的代價,是否能小心謹慎的,像一位圍棋高手,把下過的每一手「覆盤」;不止從自己的角度,也旋轉立場,從別人的角度思考檢討,做對什麼事,犯過什麼錯?」

「等一下,你不是常說經驗會騙人,不能看後照鏡往前開車嗎?」
「記得教訓,是讓經驗轉化為原則,甚至內化為直覺,這樣才能面對全新不同的下一局。
直接把經驗寫成SOP (標準作業程序),以為下次再發生時,災難挑戰都會依你寫的SOP重演一遍,讓你可以優雅的一一處理,這又是另一種天真無恥了。」

Lost footprints in the snowy winter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