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一個人

Get to know someone.

「認識一個人唯一的方式,就是不抱任何希望地去愛那個人。」

—— Walter Benjamin

Get to know someone.

「你說整體由個體組成,即便是再怎樣奇怪討厭的偏差個體,也都是整體重要的資產。」
「是的。」
「可是你好像只要求整體,對個體都沒意見?」
「這世上有訓勉規勸以來,多是針對個體的,累積了千言萬語,不差我這一些碎念。」
「既然不差,你又何妨說說?」

「每個能感受、意識到『孤獨寂寞』的,不管妳其實是由多種因緣假合,不具實存;都可暫以此意識,稱為『個體』。
只要是自覺的個體,當可思維如下四句:

業須自了。
能量守恒,世上沒有不用付出代價的利益,也沒有不用承受後果的行為。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妳今天憑靠地上的權柄或天上的大能所換來的成就,有天終得付出代價,還諸天地。

慧當自悟。
學習與演化一樣,始於複製,成於變異。
造化喜新,妳從教育與閱讀所得的,只是作為妳反思的培養皿、對照組。
如果不能與妳所接受的知識對話,乃至質疑反駁,就不可能得到否定後的暫時確定,與一點無法言說的『知道』。

法應自證。
宇宙成形於妳的意識,世界成就於妳的行為。
宇宙註定持續的失序,但在失序中,能逆轉能量,形成有序的,來自生物行為所成就的世界。
天道酬易,與這個世界交換能量,實際下場去做些什麼事,不管那事是否成功,妳才能體會如何形成有序的規律。

來去自如。
妳此刻身處這裡,有其因由,但非困境。
妳可以在一念之間超脫此處,旁觀自身,像個局外人一般,讓自己行諸般妳願盡的事。
試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悲欣身是眼中人。
當妳覺察到自己身在當下,妳就已經不在當下。
當妳理解當下並無意義,妳就可以創造諸般意義。

自了自悟,自證自如,依此自由,得彼自在。」

http://ibabel.tw/fair/index/1019

Get to know someone.

當你開始「找一本書」,你就無法「逛書店」了。

Missing the forest for the trees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

—–弘一和尚

Missing the forest for the trees

你曾經在「逛書店」時,去「找一本書」嗎?
當你開始「找一本書」,你就無法「逛書店」了。

「搜尋」與「瀏覽」,是兩種無法同時共存的行為。

搜尋,是你的心中已有一個明確的,已知的標的,然後不停的比對所見事物,不是的不像的,便即捨去。

而瀏覽,如同《金剛經》中所言:「應無所著而生其心」,心中沒有預設的標的,才可能對一冊一冊映入眼中的封面、書名,產生好奇與興味。

讀書如交友。弘一和尚臨去時提醒我們了:「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

不找書,逛書店才會是有趣的驚喜與幸福,而非焦慮的尋索與比對。

Missing the forest for the trees

旅行者與觀光客的差別,在於看見的事物

Light and shadow in travel, Vienna Airport

「觀看確立了我們在周圍世界的位置。
我們用言語解釋這個世界,然而言語永遠無法改變我們被世界圍繞這個事實。
所見的事物與所知的事物之間,總是存在不確定的關係。」

—-約翰.伯格

Light and shadow in travel, Vienna Airport

旅行者與觀光客的差別,在於看見的事物。
當我們看見的同時,也意識到被別人看見,遂形成了我們跟這個世界的關係。
觀光客出遊,只能看見安排好的事物:
這是我要買的,這是我要吃的,這是我…
當觀光客無法確認自已與陌生環境的關係時,最簡單立即的方式是,
拿起手機,對著自已,燦然一笑。


觀光客的成本何其高昂?付出了那麼寶貴的生命片段,移動了那麼遼遠的奔波路程,
卻只換回了一張一張,背景如畫片,而人物日漸疲憊衰老的:
「看,這是我,在這裡。」


當我們變成觀光客時,因為只看見自已,便不再在乎被別人看見;
當只能看見安排預定的事物時,便不會看見時刻都在變化的世界。
當我們覺知於此,忽而窺見眼前光陰閃爍明暗,事物不停流變……
彼時,我們才成為旅行者。

Light and shadow in travel, Vienna Airport

每個世代,都有人選擇去做了不合理的事

The sun always rises. Blackfriars Bridge, London

「別跟我講道理,我的朋友,
因為我也許會相信你。
但我已起誓,我來,是要行愚者之事。」

——-湯姆.哈迪,《 Taboo》

The sun always rises. Blackfriars Bridge, London

「你說:我們在身為胎兒,被羊水懷抱,與母親共為一體時,尚無個人,只是存活,不會追索任何意義,這是『前個人時期』。
我們若幾經人世,翻轉起伏,或者百億中能有一二,觀照此身,剎那清明,不再追索任何意義,這是『超個人狀態』。
這兩者有何不同?」
「這是肯恩.威爾伯先生提出的觀點,的確有很多人搞混這兩者,以為靈修的目的就是返回胎兒時期,肯恩稱之為『前/超謬誤。』
如果超越個人等同退回胎兒期,那人類何來進化的可能?
這兩者的不同,在於意識與意願。

前個人時期,胎兒與母親合為一體,無法切割,個人意識尚未出現。
超個人狀態,個人意識已察知到所謂個人,其實是條條網絡編織,層層關係堆疊而成的虛像,以此醒覺,超彼個人。

前個人時期,胎兒從母體吸收養份,只有求生本能,並無選項,所以也沒有可選擇的意願可言。
超個人狀態,一生已做過太多選擇,才知業力反覆,身不由己。既知無個人可言,遂起行愚者之事的意願。」

「等等,什麼意思?愚者之事?」
「就是大家都覺得不合理的事。」
「什麼叫不合理的事?」
「做了沒用,就算有用也對自己沒好處的事。」
「那幹嘛要跟自己過不去?」
「超個人狀態,沒有一個所謂的『自己』,可以過不去。」
「好吧,那為何要跟這個世界過不去?」
「我們眼前這個世界,所有已發生的,現存的事物,是不是都是合理的?」
「合於什麼理?公理嗎?還是道理?」
「呃…不一定合於正義公理,但通常合於邏輯道理;也就是眼前所見的事物,通常都能推論出它發生的原因與理由。」

「這樣有什麼不好嗎?」
「大家都做合理的事,世界會變得怎麼樣?」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呃,這是個美好的想像,但從未發生過。
大家都做合理的事,就會像古老的影印機一樣,一再重複列印一張標準圖像,每印一張,就會遺失些資訊,最後變得模糊不清,如同之前提過的熱力學第二定律:『熵』,在歲月靜好中,同歸寂滅。」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是因著每個世代,都有人選擇去做了不合理的事,才一再的被創造,救贖,延續至今。」

The sun always rises. Blackfriars Bridge, London

找到限制,就找到自由

A City of Sadness, Jinguashi

「找到限制,就找到自由。」—侯孝賢

A City of Sadness, Jinguashi

第一次聽到這話,是1980年代,自侯孝賢導演所聞。
彼時,正是舊體系崩潰在即,而新常態尚未建立時。

侯導與一群日後被稱為「台灣新電影運動」的朋友,每一吋膠片,都試著多拍一些他們眼中的真實,而碰觸當權者的紅線。
也因著預算有限,或為了拍出不一樣的況味,而大量啟用素人演員;
又為了迴避素人表情的不自然,必須從遠處偷拍,遂造就了日後被稱為「侯式風格」的天地悠悠…

限制與自由,彷如搭上一輛電車。
我們必得明白它的軌道所及,沿路所停,這是限制。
而我們也因此得以選擇搭或不搭?哪站下車?這是自由。

如果電車開出隧道後,所見的是一座無人的荒涼城市,看似了無限制,四通八達;

那時,我們反而因著無從選擇,而失去了自由。

A City of Sadness, Jinguashi

利休七種茶碗

Rikyu’s Tea Bowl and Autumn Persimmons, Kyoto

「利休七種茶碗あるいは長次郎七種とは、楽焼の創始者・長次郎作の茶碗のうち、千利休が名作と見立てたと伝えられる七種の茶碗。黒楽茶碗3種、赤楽茶碗4種から構成されている。」—–日文維基百科

Rikyu’s Tea Bowl and Autumn Persimmons, Kyoto

這是我所聽聞的。

茶道宗師千利休收藏了七種茶碗,三黑四赤。
某日,利休忽召門下六人,謂大限將至,令門人自取所愛。
門人取後,餘一拙赤,斑駁無光。
利休笑謂,此碗赤如秋柿,不忍離枝,遂名「木守」,人揀所餘。

人與物之間,原是沒關係的;人自人,物自物。
將人與物結絆的,是行為,是事件。
七種茶碗,原與門人無關無涉,但利休透過讓門人揀擇,創造了事件,讓最後一枚茶碗,有了角色,也有了名稱與意義。

人與這個世界的關係,豈非如此?
我們常說:「那人是個角色。」
是指那人做了些什麼事,而非那人坐在什麼位子上,說了些什麼話。

衣冠儼然,佇於場邊指指點點;終不如汗流浹背,在場子裡抵死不從。
那些厚著臉皮,硬著頭皮,躬身做事,面對後果的人,才會對場子裡的其他人有意義。

也才能跟這個世界形成關係,與無以名之的造化立約。

http://ibabel.tw/fair/index/568

Rikyu’s Tea Bowl and Autumn Persimmons, Kyoto

馬基維利

Summer of Empire, Xi’an, China

「……如果中國有朝一日變了顏色,變成一個超級大國,也在世界上稱王稱霸,到處欺負人家,侵略人家,剝削人家,
那麼,世界人民就應當給中國戴上一頂社會帝國主義的帽子,就應當揭露它,反對它,並且同中國人民一道,打倒它。……」

—–鄧小平,1974年4月10日在聯合國的發言

Summer of Empire, Xi’an, China

歷史上的路線之爭,當權派挫敗之後,由異議者重掌領導權,修正路線,最終獲得勝利的案例,其實不多。

馬基維利型的當權者,在發現路線有差錯,而站在對立面的異議者可能是對的之時;通常不是溝通或修正,而是先設法讓異議者無聲無息的消失,等局勢穩定控制後,再交棒給忠誠的接班人。

等忠誠的接班人上台後,必信誓旦旦的延續偉大路線,只是因時制宜的做一些合理的修正。
而這個修正,通常也就是當年異議者所主張的方向。

善與惡,對或錯?道德與否?對馬基維利們而言,都只是路線的選擇而已。哪一個路線能更有效率的到達目的地,就搭哪一班列車。

馬基維利們的風險有兩種:

一種是內在的信仰。沒有強大的,超乎個人私利的崇信,使用馬基維利式的手段,只會淪為卑劣的小丑現世。

一種,是外在的命運。馬基維利的功成,在於是否順利達到目的。在這之前,任何意外與命運的插手,都會讓馬基維利們成為百年後停車場土壤下一具陌生的枯骨。

http://ibabel.tw/fair/index/397

Summer of Empire, Xi’an,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