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予眼前當下的事,任何意義。

Rock Wall Temple, Dunhuang

「沙漠之中一無所有,一無所有非人所求。」

——《阿拉伯的勞倫斯》

Rock Wall Temple, Dunhuang

「觀察自己,應從哪裡開始?」
「觀察自己如何追尋各種意義。」
「你說:『人是追尋意義的生物』?」
「是的。失去意義,我們連出了門,都不曉得自己要去哪裡?」
「那為什麼我們生來得追求意義?」
「我不曉得。但我確定一件事:追求意義,會讓人類更有效率的,把這個世界現有的能量有序化。
如果人類真的是碳基生物演化的終點,那『追求意義以使能量有序化』,可能是人類得以演化的原因與宿命。」

「那我們如何知道事物真正的意義?」
「不知道。」
「什麼意思你不知道?」
「兩個意思:首先,我真的不知道。
其次,我猜想,若我們想真的知道意義,我們得試著做一件很少人做過的事。」
「什麼事?」
「不給予眼前當下的事,任何意義。」
「你在說什麼?@@“」
「如果有人能在一段夠長的時間裡,不給予眼前的事物任何意義。也許有些什麼?不會透過理解,而是透過某種體悟,浮上水面,自然知道。」

「這種事,有過任何先例嗎?」
「我聽聞過兩次:第一次,是有人告訴追隨他的弟子,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第二次呢?」
「有人孤身走入荒野四十天,眼前一無所有。四十天後,他走出荒野,卻再也不是原來那個人了。」

「不給予眼前當下,所見所遇,任何意義?你做得到嗎?」
「眼前此刻,做不到。
但這就是觀察自己的起點。」

文化自信

Imperial Twilight, Beijing

「文明是一種災難跟教育之間的賽跑。」

─ H.G. Wells,英國科幻小說家

Imperial Twilight, Beijing

我所見過,稍有些「文化」的人,無不帶著一些小小的心虛與不自信。

正因著這些心虛與不自信,才讓他們保持好奇,包容異端,持續讓自己的「文化」變得深邃多元。

相反的,愈是沒「文化」的人,總喜歡強調自己多有自信。

他們只是把自己的「信仰」誤認為「自信」,以為自信了,就會看起來像是有文化的模樣…

Imperial Twilight, Beijing

如何成為一名志士?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賁,亨,小利有攸往】

賁,飾也。卦自損來者,柔自三來而文二,剛自二上而文三。

自既濟而來者,柔自上來而文五,剛自五上而文上。又內離而外艮,有文明而各得其分之象,故為賁。

占者以其柔來文剛,陽得陰助,而離明於內,故為亨。以其剛上文柔,而艮止於外,故小利有攸往。

《彖》曰:賁,亨,柔來而文剛,故亨,分剛上而文柔,故小利有攸往。天文也。

以卦變釋卦辭,剛柔之交,自然之象,故曰天文。先儒說天文上當有剛柔交錯四字,理或然也。

文明以止,人文也。又以卦德言之。止,謂各得其分。

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極言賁道之大也。

《象》曰:山下有火,賁,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獄。

山下有火,明不及遠。明庶政,事之小者。折獄,事之大者。內離明而外艮止,故取象如此。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在上一局結束時,你說若不想在上一局就被登出為烈士,就要設法成為志士,才能存活到下一局?」

「是的。」

「那如何成為一名志士?」

「表裡不一,黑白不分。」

「靠,這不是一個混蛋嗎?」

「如果說讓善惡好壞都相容而不分是謂混,那這局就是要成為一個混蛋也沒有錯。」

「為何當一名志士就得變成一個混蛋?」

「因為志士的首要前提就是存活,其餘一概不重要。

而要存活,你就得把自己意志與現實世界的磨擦係數降到最低,變成一個絲滑為表,狡滑為裡的混蛋。

人只要有自己的意志,有對未來的猜想,有所選擇有所放棄;就一定會跟現實世界發生磨擦。

所以作為一名以存活為最大前提的混蛋,你就必須暫時放棄自己的意志,對未來不猜想,只關注現在,對未來的任何可能都準備好方案,但不加以判斷。」

「這樣的人不會被人看不起嗎?」

「這樣的人不會在乎人家看得起看不起,但有趣的,這樣的人通常在一定時間內,反而會受到群眾的擁戴,社會的吹捧。」

「為什麼?這個社會沒是非黑白了嗎?」

「不是沒是非,而是當巨量的是非黑白並陳,反而會讓人失去判斷能力。

所以這樣的人,只要善於裝做出姿態,就可以迷惑眾人;只要懂得只處理小事,不要去決斷大事,就可以最大程度的讓自己存活到這一局結束。」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活在整體中。

Autumn afternoon, Lupton 45, London

「人是整體宇宙的一部分,是受到時空局限的一部分。他會經驗到自己、他的思想和感受,好像與其餘世界是分開的,這是一種意識的錯覺。
這種錯覺對我們來说是一種牢籠,把我們囚禁在個人的欲望裡,只對最接近的少數人有感情。我們的任務是必須擴大同理心的範圍,擁抱所有生命,以及美麗的大自然,好讓自己脱離牢籠,得到自由。」

—-愛因斯坦

Autumn afternoon, Lupton 45, London

「你說”不活在過去,也不活在未來”,是指”活在當下”那句老話嗎?」
「呃…嚴格來說,我們這具碳基肉身,是沒有”當下”可言的,也沒有意義。」
「真是夠了。為什麼又是沒有可言?又是沒有意義?」

「一來,如前所述,我們這具碳基肉身,在宇宙中不停的移動漂流,當妳一想到”當下”,這個”當下”就漂移成為過去了,根本沒有”當下”這個點讓我們立足。
二來,人類所謂的”意義”,向來是回頭看時,才會恍然大悟:”那個時刻那個場所那個人的那句話,原來是那個意思啊?”
現在的意義,是被日後的心境所給予的,妳真要活在當下,就不能也不會去想現在有什麼意義?」

「我被你搞糊塗了。不活在過去,不活在未來,也不能活在當下,那我們要活在哪裡?」
「活在整體中。忘掉”時間”這個制約,時間只是空間創造出來後必然的延伸,好讓我們得以經歷與超越。」
「整體的什麼?」
「整體的意識。」

「這個整體的意識從何而來?」
「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想,如果宇宙是由能量,意識,物質三種因素所組成,那起源只有兩種可能:
要不就是能量創造物質後,物質再產生意識。這是唯物論,也是目前科學家研究人類大腦後所得出的結論。
要不就是意識創造能量後,能量再聚合物質,形成我們所知所在的這個世界。這是唯心論,也是神秘主義者在某些體驗後所得出的推論。」

「那你相信哪一種?」
「我兩種都信。」
「噯,這種事也可以騎牆搖擺兩邊都押嗎?」
「這兩種可能其實可以並存,但有先後。」
「什麼先後?」

「先有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整體單一意識,以其能量,聚合了物質,進而創造了這個宇宙;
繼而從這個物質宇宙中,產生了不同的生物,每個生物再各自演化出意識,其中所謂的人類,更產生了”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自我意識。」

「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推論?」
「因為我經歷過…,至今讓我無法解釋的事情。」

Autumn afternoon, Lupton 45, London

創作與極限運動

tree on cliff

「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雖吾亦不能知也。」

—-蘇軾.《文說》

tree on cliff

創作與無法量化比分的極限運動類似,力量與美,在逼近失衡狀態時迫現。

如此,因著與生天份與人格特質,會出現兩種路徑選擇:

一.先求平衡,再追極限

這是多數人選擇的路徑,穩扎穩打,層層堆疊,先畫骨架,再做形體的「建構」,不管任何時候停筆,都不會失衡。

二.先逼極限,再求平衡

這是少數人無從選擇,天性迫使的路徑。

先「解構」出一個混沌狀態,再逐步將其有序化,不到最後關頭,整體都是失衡古怪的;但一過臨界值,自會華麗轉身,迸現懸崖孤樹,高嶺繁花的力量與美感。

創作者或因境遇宿命而無法決定路徑起始,但路徑終末,總會無情呈現人的天份多寡與特質秀異。

tree on cliff

接受痛苦。

Aura,New Taipei

「一切智慧都始于接受痛苦。

—-艾瑞克.施米特(法國龔固爾獎得主)

Aura,New Taipei

現實是不對稱的。
自然也沒有所謂我們期待的,以為的公平。

但人的概念與習慣,總是不自覺得的引向對稱,方得心安。
但,不對稱才會流動,才有剎那即逝的空間與隱約似有的曖昧。

四平八穩的人生,未老,就到此為止了。

世事如畫,如局,一著落下,從來不問勝負。

但問黑白之間,有無灰階漸層?形塊對望,是否生了關係?成了角色?有了再往下變化的可能?

那榮顯光的陰影,原是一次一次熱情銷燃後的灰燼,揉抹入靈魂的纖維裡,才讓生命有了重量,得以流動,可以安然淍謝與重生。

Aura,New Taipei

放棄原則就可以不痛苦嗎?

The end of the corridors of power, Malta

【噬嗑  上九,何校滅耳,凶】

何,負也。過極之陽,在卦之上,惡極罪大,凶之道也。故其象占如此。

 《象》曰:何校滅耳,聰不明也。

滅耳,蓋罪其聽之不聰也。若能審聽而早圖之,則无此凶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he end of the corridors of power, Malta

「你說,這一局走到這個處境,我必須”做那件讓你自己痛苦,卻又必須在心中不忘記自己原則的事”?」

「所以那件事到底是違反還是不違反我自己原則?」

「當然違反,要不你幹嘛痛苦?」

「放棄原則就可以不痛苦嗎?」

「不行。你得忘記你本來的原則,忘記你曾經是什麼樣的人,你才能不會痛苦。」

「所以我要嘛變成另一個人,要嘛放棄原則去做,但是承受痛苦?」

「是的。」

「我還有優勢嗎?」

「沒有。這一局走到這一步,沒有那麼多選項,只有在劣勢中存活與否。」

「那如果我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堅持原則,拒絕去做呢?」

「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拒絕聽外界的警告與威脅,那就是求仁得仁,讓自己成為烈士。」

「那如果我聽從外界的警告,順從威脅,承受痛苦而去做了那件違反我自己原則的事呢?」

「那你就有機會存活到下一局,成為一名志士。」

The end of the corridors of power, Mal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