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才有顏色,有立場才有偏見

Light in the Alley, Taipei

「如果尖銳的批評完全消失,溫和的提醒將會變得刺耳;
如果溫和的提醒也不被允許,沈默將被認為居心叵測;
如果沈默也不再允許,贊頌不夠賣力將是一種罪行。」

—–何海波(中國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

Light in the Alley, Taipei

顏色。
因為有光,而榮顯世界的萬有多樣,並非區隔差異不同。
我們知道,光會流動生滅,日出時輝耀高樓,黃昏時低迴街角。

偏見。
因為有立場,而讓我們看見彼此的所在,知道有所選擇。
毀滅一個與我們立場不一樣的人,只是毀滅一個自已眼中的光影,卻讓我們失去其他可能。

畫畫的人嘲弄。
被嘲弄的人開槍。
開槍的人說:「是你先侮辱我的,責任自負。」

被開槍的人,不再言語。

Light in the Alley, Taipei

畫下不知何時叫停的每一筆光色

Autumn morning light, Park Street, London

「呼吸,在空氣中呼吸,不要不在意。
……
你有機會讓這個世界變好一點或變壞一點,哪怕這改變只有一點點。」

—–《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 》

Autumn morning light, Park Street, London

示現事物,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從外面寫進去。

展顯事物在環境中的位置,角色,說明它在這個類別裡的重要性。
如同作畫,先打架構,拉出透視,再作明暗對比,佈局取捨。

另一種,是從裡面寫出來。

直取內核,開膛剖心,以其底蘊,讓人知其真,動其情。
如同速寫,不知眼前流光何時消逝,只得斷取動人心魄的剎那,再逐一漫延展開;如此不管何時叫停,都是一幅風景。

生而為人,我們老想著規畫未來,假設明天會和今天一樣,以為可以在生命的畫布上,給自已安一個好位置。

但實實在在,我們能做的,只是或輕忽,或敬慎的,畫下不知何時叫停的每一筆光色。

http://ibabel.tw/fair/index/315

Autumn morning light, Park Street, London

理論到底可以拿來幹嘛?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心若改變,你的態度跟著改變;態度改變,你的習慣跟著改變;
習慣改變,你的性格跟著改變;性格改變,你的人生跟著改變。」

—-馬斯洛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老師,馬斯洛的人性需求模型,就一定是對的嗎?」

學期初始,兼任大學講師的同事請我代課,講完「電子商務的人性需求模型」後,一位同學在走廊攔住我。

「模型只是理論,在沒有被驗證為客觀事實前,理論沒有對錯,只有堪用與否。」我試著整理脫口而出的論點:
「理論與神話,都是試圖解釋眼前的事物,建構內在的合理性,進而推論未來的可能性。」
「每一個時代的理論或神話,能存活下來,一定是被當時的社會階層,信仰價值,與經濟供需等因素所同意。如同一種生物落在適合牠的土壤,而另一種生物就消亡了。」

大學走廊中庭透著夏末的陽光,有些同學靠近來聽。

「當我們覺得這個理論不對了,或是不再相信這個神話了;不一定是它們錯了,或是它們以前騙了我們。而是時代變了,我們也變了,不再覺得這是神聖不可質疑的,或是恐懼不敢議論的。」

「那理論到底可以拿來幹嘛?」同學急切的打斷我。

年輕的孩子總是工具論者,總是急著想知道這東西能幹嘛,而來不及玩賞品味…我當年何嘗不是?

「理論像是希臘神話裡柏修斯的盾牌,能拿來折射現實,避免你變成石頭。」我笑著說:
「現實就像蛇髮女妖美杜莎,你直視她虯結繁密的細節,就不免身陷其中,僵化無力。但理論能讓你瞥見現實的虛假,不再認同。」

「當你能看見別人所看不見的景像,才得以做出跟別人不一樣的事物。」

http://ibabel.tw/fair/index/298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你們為何要拒絕被人所理解呢?

Early Summer Street, Taipei

「對他者的認識,永無止境。
待知事物與已知事物一同,與日增長。」

——-薛佛(英國旅行文學家)

Early Summer Street, Taipei

你們為何要拒絕被人所理解呢?

理解一個人,是從來不存在的。
不存在的事物,你如何拒絕?

所以你們也不要擔憂被人所誤解,
因為每一個人,只能從他立足所在,看見他所擇選的,你的樣子。
明日相會時,以為你仍是昨夜告別時的你。

惶憂的人哪,老實告訴你們:
那位在你生前未知,死後不明的人,
你自己都尚未得見;
何從憂心為了求人理解而賤賣自己?

那人,從未離去,從來都在那裡,
從初夏的風吹過樹梢處,安靜的俯視自己。

Early Summer Street, Taipei

讀書的目的是不懂與懷疑

Colony Bookstore Street, Taipei

「生活很複雜。充滿微妙的事物,讓人很不爽。
你要是問我信什麼,我會說,我只相信懷疑。」

—–Anthony Bourdain

Colony Bookstore Street, Taipei

「所以,你十五歲就離開學校,不再讀書了?」
「是的。我十五就離開學校,後來雖然斷續回去過,卻再也沒有畢業。
但,剛好相反,我是離開學校,才開始讀書的。」

「你都讀哪些書?」
「書有兩種。
我四十五歲前讀的,大多是那種讓你相信,在不確定的世界找到確定的法則,可以理解可以依循可以一步一步照作無誤的書。」

「那四十五歲以後呢?」
「四十五歲以後,我開始讀那種,讓你不信,讓你原先確定的世界,變得模糊鬆動,不再那麼確定的書。」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
「四十五歲前,我希望可以懂得這個世界,或至少在社會行走時讓別人以為我很懂,才能在職場工作上取得一定的位置與資源。
四十五歲以後,我發現我自以為懂的那些知識與經驗,只是建立在某種特定的時空條件與環境下的海邊沙堡;
隨著時間沖刷,這些知識與經驗,其實一直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滑動,崩落差移,直到某日你必須以此面對處理某個挑戰危機時,才發現早已斷壁殘垣。」

「那你現在都讀哪種書?」
「兩種書都讀,但讀的態度不一樣了。
我試著用懷疑的態度去讀那些想讓我相信的書。
也試著用相信去讀那些大多數人都會嘲笑不信的書。」

「這樣有什麼好處?」
「前者讓你多些可能,多些懷疑;
後者讓你產生更多不懂,更多好奇。」

「所以你讀書的目的是不懂與懷疑?@@“」
「大概是吧?在知識面前,我猜想永遠沒有懂的那天,只有停止了解與停止好奇的那一刻。

但這種不懂,卻讓我回到十五歲時,整個下午在重慶南路,站著看完一本書時的快樂。」

Colony Bookstore Street, Taipei

看得懂的書,看它幹嘛?

Small bookstore by the sea in the south, Xiamen

「我總是做我不會的事,以學習怎麼做。
(I am always doing that which I cannot do, in order that I may learn how to do it.)」

–– 畢卡索

Small bookstore by the sea in the south, Xiamen

「 你給我的書,我都看不大懂。」
「看得懂的書,看它幹嘛?」

當我們面對陌生事物時,難免疑懼,而希望躲回熟悉溫暖的領域。
如此,一輩子窩在家裡就行了,幹嘛出門旅行?

學習如旅行,當妳身處異地時,有兩件事可以改變妳眼前的世界:

首先是「觀點」。
這個所在,有千萬人走過了,但妳沒來過,就不算數。
妳來了,只是複頌往聖先賢對這個領域的描述,而沒有妳的想法,也等於沒來過。
觀點,不是同意,也不是不同意;是指臨在此時此地的,妳立足的角度,看法,感受,與自然而然的態度。
觀點不怕粗陋,不扮高深,唯需誠實而已。
有了觀點,才會有對話。

其次是「關係」。
觀點形成對話,分別彼此;關係則是從對話的彼此,找出共同的連結,形成新的脈絡。
妳是誰?因何在此?
神話中的初生梵天,世上唯此一尊,竟無法回答自已的疑惑;只好瞑目獨舞,在黑暗的宇宙中創造世界。
當世界初生後,衪才建構起與這個世界的關係,也同時在靜默的微笑中回答了問題。

人最本能的需求之一是連結彼此,在彼此的關係中找到自已的角色。
在學習與旅行的過程中,我們以觀點在敗壞的世界中看見新生的事物,讓彼此在斷裂的時空裡重建關係。

http://ibabel.tw/fair/index/494

Small bookstore by the sea in the south, Xiamen

觀察自己,能讓我們得到自由。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困擾盲人的並不是黑暗,而是相同重複的顏色一再浮現,反而讓人更渴望黑色的慰藉。…有種顏色是盲人──或至少說我們這種盲人── 看不見的,那就是黑色;另一種是紅色。

紅與黑將我們拒於門外,對於早已習慣在完全黑暗中睡覺的我,很長的時間都被困在這霧靄般的世界,在這淡綠或淡藍朦朧地發著光的霧裡,這就是盲人的世界。

我想躺臥在黑暗中,盲人的世界並非人們想像的黑夜。」——–波赫士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你提過好幾次,要能『觀察自己』?」
「是的。」
「我們觀察這個世界都來不及了,為何要觀察自己?」
「因為這個世界來自妳的意識所體現,當妳觀察這個世界時,這世界就變成現實,也就失去變動的可能了。」

「什麼意思?」
「還記得我跟妳提過的量子態中的『量子疊加』與『量子坍縮』嗎?」
「當事物處於量子態時,若沒有觀察者,那它既是這個,也是那個;這被稱為『量子疊加』。
但如果出現觀察者,事物會因著觀察者所處的立場角度,立刻變成只有這個,不是那個;這被稱為『量子坍縮』。」
「很好,這就是我們眼前這個現實世界的成因。」

「那我們為何要觀察自己?」
「一般而言,觀察自己可以讓自身得到超越,而不再經受因此身所帶來的痛苦。」
「真的嗎?」
「嗯,我們熟悉的古老經典,一開頭就是那位能『觀察自己存在』的覺者,因此得以『渡一切苦厄』。
但,我猜想不止於此。」
「都渡一切苦厄了還不知足?」
「其實,『渡一切苦厄』這五字漢語,來自那位著名的大唐留學僧超譯。妳若去檢視同時期傳入圖博的圖博文經典,或更早期的源頭梵文經典,都沒有這一句。」
「哪這位留學僧幹嘛超譯?」
「我猜想是他在經歷了那麼多危難痛苦時,都靠著觀察自己渡過一切,所以日後在翻譯這段時,才忍不住夾帶了自己的心得私貨。
但其實『渡一切苦厄』,是如果妳能觀察自己後,必然發生的作用。在經文中強調這項,反倒讓經文變成手段,好像是為了要避免世上諸般危難,才去觀察自己。」

「啊要不然咧?」
「觀察自己,能讓我們得到自由。」
「你在說什麼?」
「當我們觀察眼前的世界時,世界就從『量子疊加』坍縮為現實,失去變動的可能。」
「是吧?」
「那如果我們能夠觀察那個,忙著不停觀察世界的自己呢?」
「會怎樣?」

「我們就會從量子坍縮的現實點,回到量子疊加的不確定點:既是這個,又是那個。
當我們可以回到那個不確定點,就可以瞥見世界並存的的各種樣貌。」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