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說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Bridge in Twilight, Taipei

「有王告大臣,汝牽一象來示盲者時,眾盲各以手觸。大王喚眾盲問之:「汝見象類何物?觸其牙者言:象形如蘿菔根;觸其耳者言如萁;觸其腳者言如臼;觸其脊者言如床;觸其腹者言如瓮;觸其尾者言如繩。……王喻如來正偏知,臣喻方等涅槃經,又象喻佛性,盲者喻一切眾生無明也。」

——-《涅槃經》

Bridge in Twilight, Taipei

「所以資訊是客觀的,意義是主觀的?」
「如果大家得到的資訊來源都一致,那我們或可先假設資訊是客觀的。」
「啊不然咧?」
「但通常從一開始,大家得到的資訊來源就不一樣,這註定了從事實開始,就無法客觀。」
「什麼意思?」

「假設有這樣一個人,曾經在某塊土地上造成無法挽回的災難,妳說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有什麼好問的,當然是壞人。」
「但對他的小女兒而言,他卻是記憶中最溫柔善良的父親,每次她犯錯,他都會婉言相告,包容寬恕。」
「那是他女兒才這樣吧?這點你連那個壞人都比不上。」
「嗯…好吧。他的同事說他陰險虛偽,但他某位以正直與壞脾氣著稱的少年好友,每次遇到困境時,就會說要去投靠這個壞人,因為他信任這個陰險虛偽者的人格。」
「所以這個傢伙,又是壞人,又是好爸爸,又陰險虛偽,又被朋友信任?」
「對。」
「這裡頭有人惡意中傷或有人美化了嗎?」
「我猜想沒有。這裡頭每個人都說了實話。因為他們都實際接觸到這個人的某一面。」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空間。」
「什麼意思啦?你一定被很多人說你很假掰對不?」
「每個人得到的資訊,事實前提已經不一樣了;再加上每個人所處的立場,給予的意義也大不相同,兩兩相乘,這就是來自空間的錯位與既視感。

對。我會因為身處不同的場所,所遇見的不同處境,而呈現不同的面貌。
那個壞人也是,親愛的,妳也會是。」

「…我只有對你比較壞。」
「我知道。因為我們身處的空間,決定了彼此的角色。這是我的報應,也是我的榮幸。」

Bridge in Twilight, Taipei

只有人的角色出現時,資訊才有意義

Man-made things have meaning first,
and then become things.

「神將那人安置在伊甸園,使他修理,看守。
神吩咐他說:『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你可以隨意吃, 只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舊約.創世記》

「什麼是訊息?」
「妳腦中的想法,心中的感受,外顯於世界,化為妳的行為,語言,表情;或者透過某種媒材,變成妳的創作,讓另一個人可接收到時,就是訊息。」
「那什麼是資料?」
「同樣來源的,或同樣類型、同樣目的的訊息,持續發生積累,就會形成資料。」
「這就是我們所謂的資訊嗎?」
「是的,發生在客觀世界,有一定規律的組合,就是資訊。」

「什麼樣的資訊才有意義?」
「什麼樣的資訊都沒有意義,只有人的角色出現時,資訊才有意義。」
「什麼意思?」
「妳最近清理雜物時,是不是清出了一堆小時蒐藏的動漫紀念品拿去回收?」
「嗯,我不喜歡了。」
「可是妳還記得國中時如何興奮的約朋友去逛同人展,回家時如獲珍寶的把這些紀念品帶回來時的開心嗎?」
「記得啦,可是現在就是沒感覺了我也沒辦法啊?」
「對,當妳已不是國中時那個迷戀動漫的少女時,這些承載資訊的紀念品,就失去意義了。」

「所以意義是因人而異?」
「更精確的說,是因人的角色而異。人還是那個人,但角色會隨著時間,場所,遇到的人與事物而轉移變化。
聖經裡的神,當衪把創造出來的第一個人安置在伊甸園,使他修理,看守時,就是先給他一個角色。
當衪說『各樣樹上的果子』,是給予資訊,而『你可以隨意吃』,就是賦予他意義。」
「那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不能吃,吃了就死又是哪招?」
「那叫『權威控制』,除了賦予意義外,也建構這個事物與其他事物的關係,給予權重,讓使用者遵循設定秩序者的意志而行。」

「可是那人還是吃了不是嗎?」
「對,這故事告訴我們,哪怕是神,是世界所有事物與規範的制定者,也無法侵奪事物對個人的意義。

資訊就像顏料,意義就是人使用顏料塗抹成畫。
而人,是會變的…。

當我幫妳把那些動漫紀念品拿去回收時,多少有些感傷。
我心中知道,那個在夏天雨中與友伴排隊,等同人展開門的小女孩,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Harrods,1999

生產者創新

Evening Tavern, London

「對我而言,夢想就像是定罪。
我是自己夢想的囚徒。」

——Sergio Gabriel Martinez(2010世界最佳拳擊手,37歲高齡奪得世界中量級拳王)

Evening Tavern, London

一.任務
消費者需求,只會帶來效率的提昇與效能的改進,不會有意外的創新。
結構性的,與現有商品與服務截然不同的、不連續的創新,只有來自生產者。
生產者除了滿足已知的需求外,更應創造未知的,比現有更好的商品與服務,來取代已知的事物。
創新,是生產者的天命。

二.資源
為了完成「創新」的任務,生產者必須擁有,比滿足既有市場所需的產能更多的,額外的利潤。
創新必得承擔風險,必得經受時間。
沒有額外的,足以支付風險與時間消耗的利潤,生產者將不敢也不會創新,市場將出現更多同質而價廉的商品與服務,在價格與成本競爭下,品質逐漸崩壞。

三.權力
為了擁有更多支付未來創新的利潤,生產者必須取得兩種權力:
1- 價值解釋權
不透過經銷商,直接面對終端消費者,解釋商品與服務,讓消費者理解與感受價值的權力
2- 價格控制權
即便有經銷商,但仍能透過直往銷售,控制市場終端價格,讓利潤維持合理空間的權力

四.義務
為了取得「價值解釋權」與「價格控制權」,生產者必須做到,讓消費者得到「物超所值」的商品與服務的義務。
消費者所消費的,不是「價值」,也不是「價格」,而是「價值超過價格」這件事。
長期以來,「物超所值」的義務,是由經銷商來為消費者完成,所以「價值解釋權」與「價格控制權」,自然也由經銷商所掌控。

生產者必須取得新的工具,學習新的技能,最重要的,要有新的體認,才能從經銷商手上,一點一滴,逐步取回這項義務。

那時,消費者與生產者眼中,自然會看見不同的彼此,並在新的關係基礎上,創造新的未來。

Evening Tavern, London

我們常常以為自己是誰?但不知道自己可以是誰?

Touch your own boundaries, Brooklyn Bridge

「 沒有人可藉由摒棄行動而從中獲取自由; 也沒有人能僅僅由 拒絕行動而臻至圓滿。…於此世界, 人們為行動所束縛 — 除非能將行動作為獻祭。

因此, 阿朱納啊, 以無執著之心為之, 僅以之為獻祭。」——《薄伽梵歌》.周賓凰/譯

Touch your own boundaries, Brooklyn Bridge

「當世界成形了,就會累積勢的流動,當勢不可擋時,就會出現轉折的機會;我們應該把握這個機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對嗎?」
「不對。」
「……」
「機會隨時都會出現,但要不要掌握,妳自己決定。
掌握了這個機會,世界是否會變得更美好?沒有人,也沒有神仙上帝敢打包票。
形,勢,機,是造化的法則,不是人的道德律令,不負責更好更壞,也沒有善惡之分。」
「那我幹嘛去『做』這些事?」


「碰觸自己的邊界。
生而為人,我們常常以為自己是誰?但不知道自己可以是誰?
這個『自己』,常常是被我們做過的事所建構而成的,從小到大,一層一層,直到我們習以為常,天經地義,這就是我們以為的:『我是誰。』
除非我們敢於打破慣性,做一些自己沒做過,或這個世界不曾發生過的事,否則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得多遠,可以是誰?」

「那我應該從哪裡開始?」
「妳應該從對自己誠實開始。
聆聽自己隱約聽到的意願,妳想做什麼?」
「不是我想成為什麼?」
「不是。妳會成為什麼是結果,是欲望。妳想做什麼才是原因,是意願。」

「然後呢?」
「然後接受這個世界回應給妳的,從未經歷過的現實。」
「我每天生活的世界不是現實嗎?」
「是,但只是在某種妳熟悉的,溫暖的既定條件下才是。
當妳去做那件從未發生過的事時,妳習慣的世界就會開始扭曲變形,就像妳突然去找人借錢一樣,妳的人際關係一定會變得跟以前不一樣。」

「聽從自己的誠實,接受世界的現實,噯,這很被動不會嗎?」
「不會。只有這樣,妳才能找到離開當下現實的月台,才能從這裡出發,碰觸自己從未來到的邊界。
不要自以為做這些事是為了國家民族子孫地球,我們願意去做,只是想知道:
這事能不能在我們手上成就?」

「我活得好好的,幹嘛跟自己過不去?」
「因為只有碰觸自己的邊界,妳才得以如實的看到自己是誰?身處何處?」

Touch your own boundaries, Brooklyn Bridge

事物發生轉折的那一刻。

The moment before the world changes, Kaohsiung

「我下棋時不念勝負,遺落敵我,專注看到的,是全局的黑白陰陽變化,追求其中的一種變化流盪,自然呼吸韻律。
打敗對手的樂趣,遠遠不如在棋局中能夠失去自我意志,霎那間感覺到自己眼前的棋盤如同天宇浩蕩,落子如同星辰位列。」———吳清源

The moment before the world changes, Kaohsiung

「所以,我們只要學會用『勢』,就能改變『形』,也就是我們所不滿意的現況?」
「是的。不是。」
「你們大人都很煩噯,是還不是?」
「是,因為所有的『形』都會帶來『勢』,本來就在隨時改變『形』;
不是,因為不是所有的『勢』都會有結果,或會有好結果;我們常看到有人喜歡『靠勢』、『仗勢』,就是使用不當,讓單純的作用力變成『惡勢』。」
「那應該如何用『勢』?」
「要懂得辨識『機』。」

「什麼是『機』?」
「如果說,『形』是一代繁華如樹,『勢』是吹動繁華的風,那『機』就是風葉撩亂,枝椏摧折,乃至繁華文明被連根拔起,事物發生轉折的那一刻。」
「為什麼非要在那一刻?之前之後不行嗎?」
「形體結構移位時,是它最脆弱的剎那,之前妳無法改變它,之後它已經被改變了。
只有在那一刻,妳小小的力量與意願,有機會使力在對的杠桿點上,有可能讓後來的歷史朝向妳所期待的方向轉折。」

「我們應該如何辨識『機』的來臨?」
「忘記自己的利害,站在他觀的角度,整體來看自己與別人的處境。」
「那我們應該怎麼使用『機』?」
「在某個特別的時刻,某個特定的角度,妳做了某件大家都意料不到的事,卻讓所有的事物忽然有了新的位置與意義,因而改變後續的發展,這就是『用機』。」

「那如果『機』一直不來怎麼辦?」

「 每天這樣活著:
對內把事情愈做愈好,愈做愈有效率,這樣妳的『難度』就會愈來愈輕;
對外持續做不一樣的事,與世界保持資源與資訊的交換,這樣妳的『困境』就會愈來愈明白,外在環境也會因而被攪動改變;

最重要的事是,要活得有趣。
哪怕被全世界的人所輕視否定,也要能從每天做的事中自得其樂。」

The moment before the world changes, Kaohsiung

轉圓石於千仞之山者,勢也。

accumulation of energy

「故善戰者,求之於勢,不責於人,故能擇人而任勢。任勢者,其戰人也,如轉木石。木石之性,安則靜,危則動,方則止,圓則行。故善戰人之勢,如轉圓石於千仞之山者,勢也。」————《孫子.勢篇》

accumulation of energy

「你剛說過,所有的『形』,都是暫存狀態,這表示它是可以被改變的對不?」
「是的。所有的『形』,都是之前動能的結果,也是之後動能的起因;這個動能,我們稱之為『勢』。」

「什麼是『勢』?」
「在時間裡重複出現,有一定規律的運動方向,累積到一定時間後,會改變現有環境的能量與事件,這就是『勢』。」
「能舉個例子嗎?」

「從前從前,很遠很遠的京城裡,當朝宰相娶媳婦,想要擴大府阺。
隔壁鄰居,是一家糧食店,宰相府的管家想跟糧食店的老闆買下老屋,卻被對方拒絕了,說這是他們家三代同堂傳下來的房子,說什麼也不賣。」
「哇,這是古代的都更事件嘛?」
「對,相府管家也跟現代的執政者一樣,想說跟你買你不要,我就動用公權力,派官府去把你給拆了…」
「這也是『勢』嗎?」
「也是,但卻是會帶來反作用力,也會有後遺症的『惡勢』。」
「啊不然咧?」
「宰相聽說了這事,趕緊制止了管家。相反的,他要管家,從此宰相府一日三餐,外帶初一十五的請客宴會,都只能跟這位鄰居買糧作飯。」

「這是哪招?」
「這是『造勢』。城裡其他富貴人家聽說宰相府只跟這家買糧,料想必有佳異,也跟著光顧這家生意,於是這家小糧食店門庭若市,成為京城排隊名店。
半年後,糧食店的老闆主動登門造訪,除了感謝大客戶的光顧外,也表明了因為生意愈做愈大,店面已經不敷使用,打算遷到更大的街市上開店,問府上是否有意買下這座老屋?」
「從被動的拒絕賣屋,變成主動的求售?」
「對,而且是心甘情願,沒有半點強迫。

懂得用『勢』的人,不會被『形』所侷限,也不會被人的意願所制約。
相反的,他會看出現有的『形』能產出什麼樣的『勢』,就像一顆石頭擺在平地不會動,但把它放到高山斜坡,它就會自己滾動下山。
發動事件,積累動能,逐漸用『勢』改變現有的環境,就能進而改變人的處境。」

accumulation of energy

你要學會恐懼,但不要恐慌。

mermaid street rye uk

「契約無法完全,來自三種成本:
一是預見成本。即當事人有限理性,不可能預見到所有的或然狀態;
二是締約成本。即使當事人可以預見一切,以沒有爭議的語言寫入契約也很困難;
三是證實成本。即對第三方是不可證實的。」

—–奧利佛.哈特(201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

mermaid street rye uk

「所以我們只要提出新的語境,並且改變我們的處境與情境後,就可以安安穩穩的等待新的約定到來嗎?」
「嗯,二十世紀初,曾經有一派英國左派學者,認真的研究馬克斯思想後,確認資本主義宿命性的必然會從內部自我崩潰。
既然劇本已經寫好了,那我們只要安靜的坐下來,抽抽煙斗,聊聊天,有一天我們在喝下午茶時,就會傳來資本主義滅亡的消息了不是嗎?」

「不是嗎?」
「當然不是。妳想想看,一般而言,我們簽約是為了什麼?」
「嗯,作生意?」
「對,交易。交易是指什麼?」
「我拿我有的,跟你換你有的。」
「對,那個原本妳有的,要拿去跟人家換的,就叫作代價;妳為了這個妳有的,所付出的心力,叫作成本。
沒有人付出代價,就沒有交易可言;沒有交易,誰跟妳訂新約?」

「所以沒有人想要付代價的話,就沒有新約了?」
「是的。 妳眼前所見的,所有彷如天經地義的約定俗成,都曾經有人因此付出代價。
我們現有的社會環境,來自上一代簽定的契約;為了簽訂契約而付出的社會代價,就是形成我們現有制度的交易成本。」

「我們可以預先知道要付出什麼成本嗎?」
「我們通常在交易前都會以為自己知道,要不妳就不會交易了;但也宿命性的,我們常常要等到簽約後,才知道代價遠超過我們的想像。」

「那不會令人害怕嗎?」
「會的。所以妳要學會恐懼,那是對我們所可能付出的代價,一點小小的敬意;
但妳不要恐慌,一來恐慌對妳一點幫助也沒有;二來,妳要知道,沒有代價是我們付不出來的,付不出來的,就不會成為代價了。」

mermaid street rye 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