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日頭的時刻,自己決定要看見光

Old Town at night, Taipei

「如果你的工具只有一柄鐵錘,你就可能認為所有的問題都是鐵釘。」

—-馬斯洛

Old Town at night, Taipei

有一種論述,叫作「貼標簽(tag)」。

「他是笨蛋。」,結束。
「他是壞人。」,結束。
「他自甘墮落。」,結束。

如果,思考是一種需要投入心力的行為;那這樣的論述,因為投入成本很低,又可快速得到解釋與安心,且不會再有更多深入的分析,故可稱為「廉價論述」。

但,也就是這樣的「廉價論述」,常在不覺的習慣中,同時讓我們的思維能力變得廉價而易於被操弄。

如果,在沒有任何事實前提時,我們仍願意選擇一種態度前提來思維:

「相信他不笨…」
那我們就會發現,如此愚蠢的行為,常常是累積了多少自以為機巧方便的聰明處理,而一步一步將他帶到如此不能不笨的地步。

「相信他不壞…」
我們也會看到,那些傷害別人的行為,來自積累多時的委屈與怨怒:
「你們這些人都對不起我,所以我做這些事是你們的報應。」

「相信他也不想沉淪墮落…」
我們就會感受到,他是如此的害怕,以為自己沒有選擇了,而放棄選擇。

願意選擇這些前提,不會改變世界,也不會拯救世人。

但卻可以讓我們,在沒有日頭的時刻,自己決定要看見光。

http://ibabel.tw/fair/index/318

Old Town at night, Taipei

讀書的目的是不懂與懷疑

Colony Bookstore Street, Taipei

「生活很複雜。充滿微妙的事物,讓人很不爽。
你要是問我信什麼,我會說,我只相信懷疑。」

—–Anthony Bourdain

Colony Bookstore Street, Taipei

「所以,你十五歲就離開學校,不再讀書了?」
「是的。我十五就離開學校,後來雖然斷續回去過,卻再也沒有畢業。
但,剛好相反,我是離開學校,才開始讀書的。」

「你都讀哪些書?」
「書有兩種。
我四十五歲前讀的,大多是那種讓你相信,在不確定的世界找到確定的法則,可以理解可以依循可以一步一步照作無誤的書。」

「那四十五歲以後呢?」
「四十五歲以後,我開始讀那種,讓你不信,讓你原先確定的世界,變得模糊鬆動,不再那麼確定的書。」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
「四十五歲前,我希望可以懂得這個世界,或至少在社會行走時讓別人以為我很懂,才能在職場工作上取得一定的位置與資源。
四十五歲以後,我發現我自以為懂的那些知識與經驗,只是建立在某種特定的時空條件與環境下的海邊沙堡;
隨著時間沖刷,這些知識與經驗,其實一直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滑動,崩落差移,直到某日你必須以此面對處理某個挑戰危機時,才發現早已斷壁殘垣。」

「那你現在都讀哪種書?」
「兩種書都讀,但讀的態度不一樣了。
我試著用懷疑的態度去讀那些想讓我相信的書。
也試著用相信去讀那些大多數人都會嘲笑不信的書。」

「這樣有什麼好處?」
「前者讓你多些可能,多些懷疑;
後者讓你產生更多不懂,更多好奇。」

「所以你讀書的目的是不懂與懷疑?@@“」
「大概是吧?在知識面前,我猜想永遠沒有懂的那天,只有停止了解與停止好奇的那一刻。

但這種不懂,卻讓我回到十五歲時,整個下午在重慶南路,站著看完一本書時的快樂。」

Colony Bookstore Street, Taipei

只留下一堵萬古稱頌的高牆。

Memory of Empire, Beijing

「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史記-秦始皇本紀》

Memory of Empire, Beijing

有幸待過上市集團總部。

某次出席奉政府指示配合的下世代產業會議後,見我一臉惶惑不安的老板安慰我:
「安啦,有效率,有資源,這是個創新的案子,我們市佔率又過半,集團不會倒啦。」

「這樣說來,」老來懷疑自己有亞斯柏格白目症的我回問:
「那大秦帝國也不會倒,我們現在的皇上應該是秦九十一世?」

論效率,黑色秦軍十年內掃平六國。
算資源,咸陽政府收繳諸王,郡縣天下。
談創新,從書文到政體,大秦無一不是三代前無從想像的事物。
至於市佔率,帝國可是神州大地第一個壟斷性單一政府。

然後呢?兩代而亡。
只留下一堵萬古稱頌的高牆。

Memory of Empire, Beijing

世上沒有日不落帝國。

Dawn rising on the southern coast. Xiamen, China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國家元首和非常富有的人雖能方便地獲取醫療保健服務,卻並不比普通人活得時間更久呢?」

——納西姆.尼可拉斯.塔雷伯.《反脆弱》

Dawn rising on the southern coast. Xiamen, China

世上沒有日不落帝國。
赫赫陽陽,日出東方。過了正午時分,迴光再亮再美,也是西照。

帝國日落時,通常會出現三種因長期積累而出現的病徵:

一.變大
因著帝國要控制的領域廣大,相對產生龐大的組織與系統對應,以落實控制。

二.變肥
因著龐大的組織單位深入控制領域,與當地資源產生交換,形成利益共同體。

三.變笨
因著組織系統異化成不同的利益共同體,必然會選擇對已有利的資訊予以反饋至中樞,並隱瞞對已不利的資訊。而資訊管道末端的中樞,所得的資訊也是經過各路諸侯編輯過的資訊,不是互相矛盾,就是偏執一端。因此而得出的判斷與決策,常會讓人有高處雲端,不在人世之嘆。

生值帝國落日的有志青年,通常有兩種選擇:

A.加入帝國,參予利益分配,在帝國的母體中滋養自身的勢力。
B.站到帝國對立面,起而反抗,形成革命團隊。

真正有趣的是,不管年青人做了哪種選擇,不管是否站在對立面;他們都將成為歷史宿命的同謀者。

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會加速帝國落日,迎來歡樂的黃昏宴饗與失序的混亂黑夜。

Dawn rising on the southern coast. Xiamen, China

看得懂的書,看它幹嘛?

Small bookstore by the sea in the south, Xiamen

「我總是做我不會的事,以學習怎麼做。
(I am always doing that which I cannot do, in order that I may learn how to do it.)」

–– 畢卡索

Small bookstore by the sea in the south, Xiamen

「 你給我的書,我都看不大懂。」
「看得懂的書,看它幹嘛?」

當我們面對陌生事物時,難免疑懼,而希望躲回熟悉溫暖的領域。
如此,一輩子窩在家裡就行了,幹嘛出門旅行?

學習如旅行,當妳身處異地時,有兩件事可以改變妳眼前的世界:

首先是「觀點」。
這個所在,有千萬人走過了,但妳沒來過,就不算數。
妳來了,只是複頌往聖先賢對這個領域的描述,而沒有妳的想法,也等於沒來過。
觀點,不是同意,也不是不同意;是指臨在此時此地的,妳立足的角度,看法,感受,與自然而然的態度。
觀點不怕粗陋,不扮高深,唯需誠實而已。
有了觀點,才會有對話。

其次是「關係」。
觀點形成對話,分別彼此;關係則是從對話的彼此,找出共同的連結,形成新的脈絡。
妳是誰?因何在此?
神話中的初生梵天,世上唯此一尊,竟無法回答自已的疑惑;只好瞑目獨舞,在黑暗的宇宙中創造世界。
當世界初生後,衪才建構起與這個世界的關係,也同時在靜默的微笑中回答了問題。

人最本能的需求之一是連結彼此,在彼此的關係中找到自已的角色。
在學習與旅行的過程中,我們以觀點在敗壞的世界中看見新生的事物,讓彼此在斷裂的時空裡重建關係。

http://ibabel.tw/fair/index/494

Small bookstore by the sea in the south, Xiamen

好學生問對錯,中輟生問幹嘛?

Heavy rain in the afternoon, Yonghe, Taipei

「大家先假設一個可能性:我們都瘋了。
這麼一來很多難解之謎就會迎刃而解。」-馬克吐溫

Heavy rain in the afternoon, Yonghe, Taipei

曾經很幸運的,在大企業,與優秀的人共事,卻常被一個問題問住:
「這是對的事情嗎?」

那些優秀的同事,習慣「正面表列」,只有確認這些事是「對」的,才去做,其他無法辨識的,一律不碰。

我猜想跟他們成長過程有關,因為他們一路過關斬將,都是靠「答對正確答案」,資源與位子由此而來。

但「正面表列」的思維,會讓選項愈來愈少,連結與創新的可能也會變小。

我從來沒問過這樣的問題,作為中輟生的我,只會問:

「這事因何而來?何以致此?所以,我能拿這事幹嘛?還是閃開為妙?」

在社會上討生活一定時日,你會習慣「負面表列」,就是有些事別去碰,其他都可以。

我們既然學不會「正面表列」,就只好試著「Trial and error」,「負面表列」之外的,都是可能與創新。

http://ibabel.tw/fair/index/176

Heavy rain in the afternoon, Yonghe, Taipei

觀察自己,能讓我們得到自由。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困擾盲人的並不是黑暗,而是相同重複的顏色一再浮現,反而讓人更渴望黑色的慰藉。…有種顏色是盲人──或至少說我們這種盲人── 看不見的,那就是黑色;另一種是紅色。

紅與黑將我們拒於門外,對於早已習慣在完全黑暗中睡覺的我,很長的時間都被困在這霧靄般的世界,在這淡綠或淡藍朦朧地發著光的霧裡,這就是盲人的世界。

我想躺臥在黑暗中,盲人的世界並非人們想像的黑夜。」——–波赫士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你提過好幾次,要能『觀察自己』?」
「是的。」
「我們觀察這個世界都來不及了,為何要觀察自己?」
「因為這個世界來自妳的意識所體現,當妳觀察這個世界時,這世界就變成現實,也就失去變動的可能了。」

「什麼意思?」
「還記得我跟妳提過的量子態中的『量子疊加』與『量子坍縮』嗎?」
「當事物處於量子態時,若沒有觀察者,那它既是這個,也是那個;這被稱為『量子疊加』。
但如果出現觀察者,事物會因著觀察者所處的立場角度,立刻變成只有這個,不是那個;這被稱為『量子坍縮』。」
「很好,這就是我們眼前這個現實世界的成因。」

「那我們為何要觀察自己?」
「一般而言,觀察自己可以讓自身得到超越,而不再經受因此身所帶來的痛苦。」
「真的嗎?」
「嗯,我們熟悉的古老經典,一開頭就是那位能『觀察自己存在』的覺者,因此得以『渡一切苦厄』。
但,我猜想不止於此。」
「都渡一切苦厄了還不知足?」
「其實,『渡一切苦厄』這五字漢語,來自那位著名的大唐留學僧超譯。妳若去檢視同時期傳入圖博的圖博文經典,或更早期的源頭梵文經典,都沒有這一句。」
「哪這位留學僧幹嘛超譯?」
「我猜想是他在經歷了那麼多危難痛苦時,都靠著觀察自己渡過一切,所以日後在翻譯這段時,才忍不住夾帶了自己的心得私貨。
但其實『渡一切苦厄』,是如果妳能觀察自己後,必然發生的作用。在經文中強調這項,反倒讓經文變成手段,好像是為了要避免世上諸般危難,才去觀察自己。」

「啊要不然咧?」
「觀察自己,能讓我們得到自由。」
「你在說什麼?」
「當我們觀察眼前的世界時,世界就從『量子疊加』坍縮為現實,失去變動的可能。」
「是吧?」
「那如果我們能夠觀察那個,忙著不停觀察世界的自己呢?」
「會怎樣?」

「我們就會從量子坍縮的現實點,回到量子疊加的不確定點:既是這個,又是那個。
當我們可以回到那個不確定點,就可以瞥見世界並存的的各種樣貌。」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