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維投影

2D projection

「人類很可能處於一個3D投影之中,而真正的世界其實是一個隱藏的二維平面。」
—-霍根(粒子天體物理學家/費米實驗室)

2D projection

鍾情於二維平面。
相較於錄影動畫,衪抽離了時間。
相較於立體彫塑,衪剝奪了空間。

因此,我們必得相隔空間,才能瀏覽;
填補時間,方得沉浸。
總是佇立於鏡像般的平面之前,物我相忘。

受困於四維時空裡存活的我輩,苦於流變無常;
但在更高維度的意識看來,我輩的悲歡疾苦,也許如同一幀一幀放在無盡房間內,無數書架上的定格漫畫,不生不滅,海上明月。

2D projection

感情你的行為。

End of mountains and rivers

To be a Sufi means to abide continuously with God
and to be at peace with men.  
~al-Ghazali

作一個蘇菲意指:持續不斷和神在一起
同時與人和平相處。 ~阿加扎里 (黃承晃譯)

End of mountains and rivers

「如果我已經有意識的站在門口了,卻選擇不進去加入那種整體的寂靜和平,會不會很蠢?」
「不會啊,從人類有意識以來,已經有一票人選擇不進去屋子裡了。」
「那他們去哪裡了?」
「回來了,繼續待在這一端。」
「他們待在這一端,是否就變成這一端的神明主宰?」
「那是害怕為自己負責,只想等救世主的人一廂情願。
事實上,只要待在這一端,他們就得接受這一端的遊戲規則,肉身會敗壞消滅,感情會怨怒悲苦,一切所言所行,都會成為因果業力的反饋衝撞,等待某日對帳,沖銷平衡。」

「靠,我以為那些回來的傢伙,都是可以跳脫因果業力的?」
「醒覺的人,只是有意識的,心甘情願的接受。他們不能也不會改變這個時空維度裡的遊戲規則,但他們知道這些因果業力對他們不重要。」
「如何讓這些因果業力變得不重要?」

「”感情你的行為”。還記得前面說的四種功能錯置與利用嗎?這是最後一種。
感情是驅動人類意識最重要的能量,當妳的行為不再無意識,而是醒覺的,卻又帶著擁抱所有意識的感情去做時,妳的行為就不再是單純的”做”,而是”成就”。」
「成就什麼?」
「成就新事物。」

「這是那些回來的傢伙最主要的任務嗎?」
「是的。那些回來的人,不是因為他們先”成為”什麼才來”成就”;
而是因為他們意願”成就”什麼?他們才會”成為”。」

「那他們的”成就”什麼,都成功了嗎?」
「不一定。」
「那圖個什麼許啊?」
「這個時空維度的遊戲規則中,有一條最有趣的,就是怎麼做?有時比做出什麼更重要。」
「為什麼?」
「因為只要有意識的去”做”,就會一定程度改變造化,”成就”新事物。」

「那為什麼是我?」
「因為當妳意願成就一件新事物時,就意味著三件事:

一.造化將此事交到你手上,不是因為你是義人。
而是此時此處,你是最有可能完成此事的人。
你之前所有的歷練,都在為此事作準備。

二.你所作的準備,不保證此事會成功。
但因你所示現的歷程,會為下一個人帶來啟蒙與信念。

三.如果這事成了,只是因為造化見這事是好的。
而你還在路上,尚未行走到最終的邊境,領受甘美的遺憾與未成。

山窮水盡處,華枝春滿時。」

End of mountains and rivers

另一端是什麼?

Image From Miya

「Intellect takes you to the door,
but it doesn’t take you into the house.  ~Shams Tabrizi

理智帶你到門口,
但它不帶你進入屋內。 ~夏姆斯 (黃承晃譯)」

Image From Miya

「另一端是什麼?」
「自有人類以來,不同的文化與信仰都曾描述過另一端,並滲入了不同的價值與期望。
但我猜想,另一端可能是讓個別意識相連,累積經驗、感受與思維,無始無終,持續進化的整體意識;有人稱為”彼岸”,也有人稱為”母體”,或”全知體”。」

「”彼岸”就是傳說中的”天堂”嗎?」
「”天堂”是由這一端的人類,因著對死亡的恐懼而創造的場域,目的是收容失去肉體的意識;但不是另一端。」

「那”母體”是指”上帝”或”神明”嗎?」
「如果妳是指有著像人一樣形象與人格的”上帝”或”神明”的話,那也是由這一端的人類,在這個時空裡所創造出的”無機生物”。
衪們的力量來自人類的信仰,但時移事往,若是失去了信眾的念想,衪們的意識體也會無可依恃,終而消失。」

「所謂的”全知體”,就是你常說的”造化”嗎?」
「不是的。”造化”是指我們這個時空維度裡,宇宙所運作的原則。
包括了趨向混亂的熱力學第二定律”熵”,趨向有序與自組織的”負熵”,以及”熵”與”負熵”互動過程中,所完成的能量傳播。」

「那你所謂的這一端與另一端到底是什麼?」
「如果用數位運算的機制來比喻:
我們顯化在這個時空裡的一切,建立在個體上的本能行為,感情思考,與因此而互動形成的世界,都可稱為”Front End-前端”,也就是這一端。

我們在前端運作的模式與動能,都來自另一端的設定,就是所謂的”Back End-後端”。
而個別的,在這一端所創造的事物,所經歷的一切,都會被傳輸到另一端匯總歸納,分析運算,累積形成一個整體意識;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持續進化中的”Cloud-雲端”,也稱為”全知體”。」

「我們最終都會進入”雲端”嗎?」
「理論上資料隨時都會進去,但意識則不一定。」
「為什麼?不是說人皆可永生,皆能成佛嗎?」
「除了個人業力所形成的資產負債表,總是得冲帳扺消外;還有妳的選擇。」
「我的選擇?」

「是的。即便是亙古至今,累積了所有人類意識與感受,並不斷進化中的”全知體”;也無法強迫,必須尊重妳的”自由意志”。」

Image From Miya

各種可能都存在的那種可能

The swamp where life was born

【 隨   元亨,利貞,无咎】

 隨,從也。以卦變言之,本自困卦九來居初,又自噬嗑九來居五,而自未濟來者,兼此二變,皆剛來隨柔之義,以二體言之,為此動而彼說,亦隨之義,故為隨。

己能隨物,物來隨己,彼此相從,其通易矣,故其占為元亨。然必利於貞,乃得无咎。若所隨不貞,則雖大亨而不免於有咎矣。

《春秋傳》:「穆姜曰:有是四德,隨而无咎;我皆无之,豈隨也哉?」今按四德雖非本義,然其下云云,深得占法之意。

《彖》曰:隨,剛來而下柔,動而說,隨。

  大亨,貞无咎,而天下隨時。

言能如是,則天下之所從也。

  隨時之義大矣哉。

《象》曰:澤中有雷,隨,君子以嚮晦入宴息。

 雷藏澤中,隨時休息。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he swamp where life was born

「在上一局結束時,你說:健康的,自然的生命終止,可以讓世界進入下一個改變的可能?」

「是的。」

「哪一種可能?」

「各種可能都存在的那種可能。」

「靠,又在說屁話了?」

「上一代健康的終止,就不會將能量耗盡,會將能量保留給下一代共同體;而在世界既有規範打破毀損的情況下,剩下的將成為材料與資源。

內有能量,外有資源,這是個有主動權,可以創造各種可能的開局。」

「那身處這一個開局的共同體,應該怎麼掌握利用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主動權?」

「主動的隨順環變化,成為看似被動的主動。」

「……」

「這一局開局時,共同體本身能量具足,這是”元”;

但並沒有封閉鎖國,而是與世界流動交換,那是”亨”;

能量與資源交換交易後,產出一加一大於二的價值剩餘,這被稱為”利”;

最後,在證否試誤的過程中,妳會犯錯,也會因著付出代價而收獲好感與信任;

於是妳應該總結經驗,建構秩序,讓這一切穩定下來,這就是”貞”。」

「所以,主動的被動,是為了證否試誤,尋找新世界的秩序?」

「我很高興妳聽懂了。」

「那找到新秩序之後呢?」

「完成這一切後,不管是一個人或一群共同體,也應該累了。

就算是上帝,到了第七天,也得休息一下,讓下一個週期的黎明前來喚醒世界。」

The swamp where life was born

涵洞的那頭,清明透亮如一塊玻璃。

Old mines, new Taipei

「知識最大的敵人不是無知,而是擁有知識的幻覺。」~ Stephen Hawking (1942~2018)

「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絕為棄做。」—《老子》(郭店楚簡)

Old mines, new Taipei

「當靈魂如鳥兒般飛出禁錮我們一生的鳥籠時,一定覺得自由暢快吧?」
「嗯,也許有人如此,但我猜想,也有許多人不是。」
「那這許多人是怎樣?」
「恐懼,焦慮,不知如何是好。」

「自由不是很好嗎?」
「對剛釋放的靈魂而言,眼前突然一片空白;當妳去哪裡都可以時,就會變成不曉得應該去哪裡?」
「那他們會怎樣?」
「一些有信仰的,就會被歸檔到他們所信仰的檔案裡,成為神聖資料庫的一部份;
一些對場域有所依戀的,就會依附場域,直到場域被破壞;
一些沒有信仰也沒有場域可依付的,就會追尋溫度。」

「溫度?」
「地球上的有機生物,最主要的組成元素是什麼?」
「碳?」
「對。只要是碳組成的有機體,就會腐敗,就能燃燒;而腐壞燃燒的過程中,就會釋放出熱能與碳粒。
那些飄零殘破的意識,不得不像流浪動物一般,本能的追索一些空氣中傳來的溫度與氣味,依此為存。」

「那像你這種什麼都不信的人呢?」
「絕望。」
「為什麼?因為人家都有地方去,你們沒有嗎?」
「不是。我猜想就像我九歲時爬過的那個涵洞,洞裡又黑又濕,但涵洞的那頭,卻清明透亮如一塊玻璃。」
「爬出涵洞時?」
「我會置身在一處陌生的巷弄裡,完全的陌生,然後我會發現,愈走入巷弄深處,就愈不知如何是好;
我累積一輩子的知識,到此一無所知。」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我一生所學得的知識,必然是點點滴滴,由不同的資訊碎片積累拼湊而成的;
但我爬出涵洞時,所碰觸到的,卻是一個無法分割辨識的整體。
彼時,若我仍有感受,最可能的是因為意識到以為自己擁有知識的幻滅,與隨之而來的絕望。」

「這是你要的嗎?」
「絕望,是我們為了醒覺而必得付出的代價。」

Old mines, new Taipei

摧毀造物主,從而了解這無限的宇宙

church in autumn rain, newport wales

「”Delere Auctorem Rerum Ut Universum Infinitum Noscas”
(摧毀造物主,從而了解這無限的宇宙,Destroy the author of things to understand the infinite universe)」——Daniel Dennett

church in autumn rain, newport wales

「為什麼生命無意義之後反而會得到自由?」
「妳還記得我怎麼描述生命?」
「生命不是肉體,也不是靈魂;生命是生物由生到死的這段過程。」

「很好。那自由呢?」
「自由,有兩個前提:
主觀而言,內在的我要有明晰的意志能選擇。
客觀而言,外在的環境要有一個以上的選項能讓我選擇。」

「我們現在所有關於生命的定義或解釋,是在何時進入我們的腦中的?」
「從小就開始了啊?要信這個,別做這個,這個有意義,那個沒價值…。」
「是妳自己想出來的嗎?」
「不是。啊不都是你們這些大人給的?」
「給妳的時候,有其他不同的定義或解釋讓妳挑選嗎?」
「當然沒有。」
「是了,我們從小所深信不疑的,關於生命的意義之類的,大多是外來的,我們稱為無機生物的寄生體。」
「那這些無機生物中,最後那頭,操控一切的終極boss是什麼?」
「我猜想是”造物主”這個觀念。」

「什麼是”造物主”?」
「有一位具備人性特質的終極意識體,創造了我們所知的一切,包括我們;所以我們只要了解並順從衪的旨意,榮顯於衪,我們人生就完美圓滿, 可以含笑而終。」
「這樣有什麼不好?」
「沒有不好。當妳放棄質疑,也就放棄選擇的可能;當妳無從選擇,妳就成為一具機器;當妳如機器般沉浸於慣性反應,妳就成為承載與繁衍”造物主”這個偉大觀念的宿體。」

「”造物主”的敵人是邪惡嗎?」
「不是。邪惡是”造物主”站在對立面,用來對映”造物主”聖潔正義的鏡面與搭檔。
“造物主”的敵人是可以取代衪在妳心中位置的其他無機生物。」

「比如說?」
「比如說”祖國”,”民族”,這類偉大光榮的概念,都曾經有效的取代”造物主”,甚至引起人類的對立與互相殺害。

“造物主”給予妳生命的意義,與和衪合而為一的幸福感,來交換妳的自由。
同樣的,”祖國”與”民族”也能給妳相對的光榮與共同存在感。

於是”造物主”,”祖國”,”民族”這類無機生物,配合用真人去貼合的”有機代用品”,比如”上師,”領袖”,”救星”等等…,才會因著妳的順服而成真。」

church in autumn rain, newport wales

所謂”人”,只是傳播與繁衍世代的容器

Tsukiji Hongan-ji,Tokyo

「我們具備足夠的力量去抗拒我們那些與生俱來的自私基因。在必要時,我們也可以抗拒那些灌輸到我們腦子里的自私模因。
……我們是作為基因機器而被建造的,是作為模因機器而被培養的, 但我們具備足夠的力量去反對我們的締造者。
在這個世界上, 只有我們, 我們人類, 能夠反抗自私的複製基因的暴政。」

——–理查.道金斯-《自私的基因-最終章:Meme(模因)》

Tsukiji Hongan-ji,Tokyo

「你說:”理想主義者,終其一生,只為尋一個不受惑的人。”,那個”惑” 是什麼?」
「所有不是來自於妳自己的,而是來自外界加諸於妳的觀念而形成的認同,都可稱為”惑”。」
「比如說?」

「比如說,當妳以為自己身為一個古老光榮,但自認在近代史上受盡欺辱的偉大國族時,妳會為那些編輯過的故往歷史而悲傷怨怒,進而認為現在那些妳根本不曾認識的其他國族,都應該被征服統治,因為”犯我強國,雖遠必誅”。

又比如說,如果妳認同某種強調良善的,伺奉唯一真神的神聖宗教,妳一方面會因著成為一位好教徒,而規範淨化自己的心靈與生活;另一方面,卻也同時視非我教者為異類,異教香火鼎盛處,便是鬼島。」

「可是,國族不是與生俱來的嗎?信仰不是與人為善的嗎?」
「不是的。國族通常是為了當時的環境需求,而被”發明”出來的;而信仰往往為了突顯自己宗派的尊貴殊勝,而必得讓非我族類站到黑暗面,才能成就自己的聖潔光明。」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國族、宗教這種強而有力的”無機生物”,必需完整佔有妳的認同,形塑妳的人格,排除其他無機生物在妳身上存有的可能,衪們才能完整的繁衍生存,從妳身上傳承給下一代。」

「什麼是無機生物?」
「所有的生物,都必需靠資訊有序排列而構成,並與外界交換資源而存活繁衍。
當基因透過核酸與胺基酸寫入RNA序列時,便形成我們的物質身體,這是有機生物。
當觀念透過價值與認同,寫入我們的人格時,就形成我們的意識形態,這是無機生物。」

「那我們人呢?」
「對基因與觀念而言,所謂”人”,只是傳播與繁衍世代的容器。
只有佔據最多的個體,將其同化為一致的群體,衪們才有最大的存活機率與進化可能。
所謂”死了一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就是這類基因與觀念生物的至聖天命。」

Tsukiji Hongan-ji,Tok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