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不喧嘩議論,只是安靜的存在

A tree that glows alone in the dark, Taipei

要想看清楚一張照片,最好是抬起頭,或是閉上眼。

「要看圖像,先決條件是視力」賈努克對卡夫卡說。

卡夫卡笑了笑,答道:
「我們把一些東西拍攝下來,為的是把這些東西從頭腦里趕走。我的麻煩在於閉眼的方式。」

——-羅蘭.巴特-《明室》

A tree that glows alone in the dark, Taipei

我所以為的「知識」有兩種。

一是來自可見的事物:歸諸於個人的,謂「經驗」;形之於社會的,叫「常識」。
一是來自不可見的推論:歸諸於個人的,謂「邏輯」;形之於社會的,叫「道理」。

但做人處事,總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經驗與邏輯,不好相處,常識與道理,也常同床異語,時起扞格。
更有些處境,經驗未曾,常識未聞,邏輯不通,道理不明;行至水窮路盡,不見雲起澗聲。

人當此時,還能笑語晏晏,便是「信仰」。

相信有一種高於自我的存在,不可令見,不可思論。感性一點的,依於宗教,理性一點的,歸於哲學。

信仰不喧嘩議論,只是安靜的存在。

只有在洞穴火光乍熄,眾人為實相的闇黑無明驚慌失措時,你自已那一點點知道的,才會在樹叢掩映間,微微透出光暈。

A tree that glows alone in the dark, Taipei

身體是靈魂的居所

Autumn outside the window, London

「 Let your home be wide open and the needy be members of your household.」
《The Talmud》「叫你家的房門大開,叫那些窮人成為你的家人。」

——–《塔木德‧艾博特》1:5

Autumn outside the window, London

建築受限於結構與力學。
雕塑受限於用料與工法。
繪畫受限於施繪的媒材,與受繪的質地。

人的思維,受限於身體。

身體是靈魂的居所。
沒有身體,我們只是不知歲月寒暑,無從喜怒悲歡,漂蕩在暗夜水面上的一抹幽光。
沒有身體,靈魂何從經受人世冷暖,風塵滄桑?在潮來汐往的摧折中,淬洗得圓潤而微涼。

因為限制,我們才得以看見自由的可能。
安住於初秋的窗前,靜視午後的陽光。

Autumn outside the window, London

“Deus ex machina”

“Deus ex machina”

“Deus ex machina”

拉丁文:「從機器中降現的神」。
希臘戲劇中常見的終場大逆轉,意謂人類自造的困局走不下去了,求救於劇場裝置中所降現的全知神明來解困。

“Deus ex machina”

如果我們知道,同樣來自這個文明,有將昏沉朝夕的人身,稱之為「機器」的傳統;
我們當知,那降現的神明,無非就是我們醒覺的意識。

當我們內在的意識醒來,不再認同當下;自然就像一個從機器中躍至局外的神祇,看著彼時的人間,而不昧於終必消逝的流轉恩怨。

我們就像布列松鏡頭下的瞽目老者,手擁未開封的神性,卻伸手向世界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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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群值

Outliers

「 以前我以為有一種鳥,一開始飛就會飛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
其實它什麼地方也沒去過,那鳥一開始就已經死了。

我曾經說過不到最後一刻我也不會知道最喜歡的女人是誰,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麼呢?
天開始亮了,今天的天氣看上去不錯,不知道今天的日落會是怎麼樣的呢?」

——張國榮.《阿飛正傳》

Outliers

「為什麼整體需要那麼在乎個體?如果就是那一兩個討厭鬼,直接跳過忽視不就好了?」
「愈是討厭鬼,他所經歷的與所創造出來的,對整體就愈珍貴。」
「@@“,怎麼說?」
「妳聽過『偏差值』嗎?」
「你是說日劇中常聽到的,日本高中生考大學的量測單位嗎?」
「呃,那個算是一種,但我說的,是指統計學上,計算一組數據分佈離散程度的落差:
大部份人身處在這個社會裡,就像群落在中心區塊的數據,雖然每個人各有不同,但都是距離平均值不遠,標準差小的個體;
每天早上傍晚,妳都可在路上看到這一大團人,面目模糊,分不清誰是誰,但卻是構成這個社會,推動這個世界繼續前進的主力。
但有些人,或是極善極惡,或是極自戀極無謂,但卻面目清楚;他們都是偏差值極大,落在分佈座標極遠的邊角,這在統計上,被稱為『極差』,又稱為『離群值』。」

「為什麼他們所經歷與創造的,會對整體是珍貴的?」
「這些離群的,註定經歷大部份個體無從經歷的境遇,帶來更為深沉複雜的體悟,從而優化神聖資料庫的品質。
他們會創造大部份個體無法創造的可能性,帶來更為多樣的未來路徑,從而擴大神聖資料庫的邊界。」

Outliers

事物的真實面貌

winter, taipei

「形式因、材質因、動力因、和目的因,是事物形成的基本要素。」

—- 亞里士多德 《物理學》

「什麼是你所謂的”TRUTH”:事物的真實面貌?」
「還記得之前提過的「形而上」原理嗎?
世間事物,形式先於材質;先找到他們共同的形式,就可歸為一類。」
「比如說?」
「最簡單的分類,就是確認事物的原始形式,是屬於”物質”,”能量”,還是”意識”這三種領域的哪一種?
如果事物存在須要依存於某個具體可見可觸可聽聞的物件,那我們就可以先把它歸於”物質”。
如果事物是經由某種動力而發生於時空中的事件,那我們就不妨先將它視為”能量”。
如果事物來自某種內在認知,表現於外部訊息,累積為某種資料堆疊,那我們或者就將其視為構成”意識”的一環。」

「那不是很快就分完了?」
「形式先於材質,形式確認了,再來辨識它們是否擁有相同的材質:
同樣是”物質”的,是屬於生物還是非生物?是生物的通常是由碳元素這個材質所組成,如動物與植物;不是生物的,就看是由礦物或其他人工合成材質,但大多是矽元素。

一般稱為「能量」的,如上述也可簡單概分為「物理能」與「生物能」:
「物理能」即眾所周知的熱能,動能,位(勢)能與電磁能等…
「生物能」如溫血動物行動時必然排出的熱量,或植物自帶的電荷等…,有些認為人類的情緒感受也是生物能的一種。

同樣來自”意識”所產出的訊息,如果它的材質依托於視覺的顏料,那這個訊息就會形成岩洞中的塗鴉;
如果必須透過對特定形狀物件的撞擊撥弄,乃至人體聲帶的共鳴,那這個訊息就是迷人的音樂或是巫者的唱頌。
如果是群居團體,在領受共同天候與環境資源挑戰的情況下所建構出來的共同居地,那這個訊息就會內含外顯於一條小小的街道上。

出於形式,寄於材質,”物質”,”能量”,”意識”這三種不同領域所成就的事物,也必得遵守不同的動力守則:
物質依守古典力學,重力形成時空,強核力凝能成物,電弱交互,物成終變。
能量受控於熱力學,等價交換,失序成熵。
意識則在不自覺中為量子力學所影響,波粒雙重疊加,觀時塌陷成真。」

「哇靠,有完沒完?這麼多因素互相扯在一起,既是這個又是那個,誰分得清啊?」
「對,所以我們最後得請出”目的因”來做總結:事物不會憑空發生,當初讓這件事物發生的目的是什麼?」
「這也可以分”物質”,”能量”,”意識”三種嗎?」
「嗯,就以人類創造出改變這個世界的工具為例吧?」
「不就是火嗎?」
「火不是人類創造的,不管人類是否存在,雷電都會劈打在夏秋乾燥的樹幹上,造成山林大火。」

「那你所謂人類創造的,改變世界的三種領域的工具與目的是什麼?」
「當人類想要改變自然,讓自然的物質成為能為我所用的資源,他的第一個工具就是石刀。
當人類手上有了石刀,樹就不是樹,而是可以拿來建構洞穴外的棲身材料。
石刀的目的因就是改變自然,為我所用。

當人類想要將訊息傳遞到遠方,或留傳後世,他就不能只靠一開口即消逝於風中的話語。
文字,目的是記錄訊息,然後成為改變思維的意識工具。

當人類從各自採集演化到專業生產,市場交易,他們就無法只靠以物易物。
你的需求不一定是我的生產,所以必需創造出一種共同的價值憑據,讓彼此耗用時間技能的產出得以流動交易。
貨幣,目的是整合供給需求,之後卻創造文明的能量工具。」

「所以,你就用這四種要素來歸納事物的共同屬性?」
「嗯,就像一個漏斗的第二層,第二列「TRUTH」必然要比第一列「REALITY」事物來得少,而列距更短。
如此,我們才可以繼續盤點現實,來到漏斗的第三層:
「WHY?」-因果與轉折點。」

winter, taip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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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阿爾發,我是奧米茄,我是昔在、今在、永在…

Autumn sky, taipei

「And we indeed, rightly considering objects of sense as mere appearances, confess thereby that they are based upon a thing in itself, though we know not this thing as it is in itself, but only know its appearances, viz., the way in which our senses are affected by this unknown something.

(事實上,既然我們有理由把感官對象僅僅看做是現象,那麼我們就也由之而承認了作為這些現象的基礎的自在之物,雖然我們不知道自在之物是怎麼一回事而只是知道它的現象,也就是只知道我們的感官被這個不知道的什麼東西感染的方式。)」

——康德.《未來型上學導論》

Autumn sky, taipei


「什麼是形上學?」
「古希臘先哲亞里斯多德,在思索宇宙間始終不變的第一因素時,先確認了由下而上,最基礎的「個體先於群體」這條定義。」
「什麼意思?」
「馬修是個體,台灣人是群體。馬修是台灣人,但台灣人不是馬修,台灣人這個群體是由許多不同的,像馬修的個體組成的;沒有這些小個體,就沒有台灣人這個群體。」

「了解。然後個體要再拆成許多不同的小個體嗎?」
「呃,也不是不行,但那就是拆成原子到夸克了,不是亞里斯多德思考的路徑。」
「那亞里斯多德先生的路徑是什麼?」
「每個個體,都可拆分為「材質」與「形式」。
馬修這具身體,可拆分為脂肪,蛋白質,鈣質鐵質等等不同元素,這些就是組成馬修的物料材質。
但所有人類不也具備同樣的材質嗎?那是什麼構成馬修不同於其他個體的因素?」

「基因嗎?每個人基因都不一樣?」
「基因所攜帶的遺傳密碼,只是構成馬修這個人物質個體的形式之一。包括馬修與生具來的人格特質,馬修成長中所經歷的過程,也都是構成馬修不同於其他個體的形式因素,所以亞里斯多德的結論就是「個體先於群體,形式先於材質」。
明治時期的日本漢學家,將西方哲學名詞轉譯到東方時,採用了易經中所述的「形而上謂之道,形而下謂之器」概念,將這門思索最初與最終存有的哲學,稱為「形而上學」,又稱「形上學」。」

「所以這個又是最初又是最終的形式,到底是什麼東東啦?」
「古老的猶太舊約是這樣說的:「我是阿爾發,我是奧米茄,我是昔在、今在、永在…」
這個形式自初始能量創造物理宇宙以來,就已存有,現在我們稱為「有序」,或稱作「逆熵」,存在於所有生物所構成的時空環境中,扭轉宇宙必然來到的終極宿命:「熵-失序-熱寂」。」

「那材質就不重要了嗎?」
「沒有材質作為形式的受體,形式也無法作用於宇宙。
相反的,還沒被形式有序化的材質,作為「物質」,它呈現為「無色(混沌)」;作為「能量」,衪呈現為「無法(深淵)」,作為「意識」,他呈現為「無我(蒙眛)」;這種材質狀態,東方或者將其稱為「空性」或「常」,看似空無失序,卻能在與形式發生作用後,產出有序的存在。

本體論起自建構物質與能量的宇宙,但人對所見的世界起疑,摧毀一切,尋找無法起疑的原點,探究最初與最終的形上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