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只是傳播與繁衍世代的容器

Tsukiji Hongan-ji,Tokyo

「我們具備足夠的力量去抗拒我們那些與生俱來的自私基因。在必要時,我們也可以抗拒那些灌輸到我們腦子里的自私模因。
……我們是作為基因機器而被建造的,是作為模因機器而被培養的, 但我們具備足夠的力量去反對我們的締造者。
在這個世界上, 只有我們, 我們人類, 能夠反抗自私的複製基因的暴政。」

——–理查.道金斯-《自私的基因-最終章:Meme(模因)》

Tsukiji Hongan-ji,Tokyo

「你說:”理想主義者,終其一生,只為尋一個不受惑的人。”,那個”惑” 是什麼?」
「所有不是來自於妳自己的,而是來自外界加諸於妳的觀念而形成的認同,都可稱為”惑”。」
「比如說?」

「比如說,當妳以為自己身為一個古老光榮,但自認在近代史上受盡欺辱的偉大國族時,妳會為那些編輯過的故往歷史而悲傷怨怒,進而認為現在那些妳根本不曾認識的其他國族,都應該被征服統治,因為”犯我強國,雖遠必誅”。

又比如說,如果妳認同某種強調良善的,伺奉唯一真神的神聖宗教,妳一方面會因著成為一位好教徒,而規範淨化自己的心靈與生活;另一方面,卻也同時視非我教者為異類,異教香火鼎盛處,便是鬼島。」

「可是,國族不是與生俱來的嗎?信仰不是與人為善的嗎?」
「不是的。國族通常是為了當時的環境需求,而被”發明”出來的;而信仰往往為了突顯自己宗派的尊貴殊勝,而必得讓非我族類站到黑暗面,才能成就自己的聖潔光明。」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國族、宗教這種強而有力的”無機生物”,必需完整佔有妳的認同,形塑妳的人格,排除其他無機生物在妳身上存有的可能,衪們才能完整的繁衍生存,從妳身上傳承給下一代。」

「什麼是無機生物?」
「所有的生物,都必需靠資訊有序排列而構成,並與外界交換資源而存活繁衍。
當基因透過核酸與胺基酸寫入RNA序列時,便形成我們的物質身體,這是有機生物。
當觀念透過價值與認同,寫入我們的人格時,就形成我們的意識形態,這是無機生物。」

「那我們人呢?」
「對基因與觀念而言,所謂”人”,只是傳播與繁衍世代的容器。
只有佔據最多的個體,將其同化為一致的群體,衪們才有最大的存活機率與進化可能。
所謂”死了一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就是這類基因與觀念生物的至聖天命。」

Tsukiji Hongan-ji,Tokyo

「Walk, don’t run!」

A small platform on a northern winter night

「Walk, don’t run!」

—-Roman Polanski的父親。在全家被迫搭上往納粹集中營的列車時,趁混亂讓年僅五歲的兒子逃離時的耳語。

A small platform on a northern winter night

「你說”理想主義者,在處理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事物之前,要先學會處理自己的欲望與情緒。”,是指我們應該不帶欲望與情緒去面對這個世界嗎?」
「不是。如果我們沒有欲望與情緒,就不會有能量與動力去面對這個世界了,更何況處理?」
「那你所謂的”處理”是什麼意思?」
「覺察自己的欲望與情緒,隨時與世界作碰觸比對,找到自己的角色與限制:

世界無時不在流動變化,我們再怎麼理性觀察,都只是站在水邊而不敢下水,無從體會水的冷暖與衝擊,看到的也都是光影的折射,不是實相。
但若妳勇敢的踩入水流之中,因感受而來的溫度與膚觸,就會讓我們有了欲望與情緒。」

「那我們如何使用欲望與情緒?」
「當我們有所欲求,而世界不同意時,就會覺得羞辱尷尬;請珍惜這個尷尬,因此我們才會知道空間的境遇邊界已經發生變化;妳得調整自己的欲望,在尷尬中學會自在。

當我們情緖起伏,而世界不理會時,難免覺得不快彆扭;這意味著時間已改變了世界的虛實密度,和我們因著記憶而預期的反饋不一樣;妳得學會與自己的情緒好好相處,才能安住在彆扭之中。」

「學會在尷尬中自在,在彆扭裡安住,可以幹嘛?」
「世界終究是一列開往終極未知的列車,在列車上的我們,總是因著時時刻刻不確定而焦慮難安。

一個自我訓練有素的理想主義者,卻有機會在這一團混亂中,不引人注意的,帶著她小小純淨的靈識,從車站月台悄然逃離。」

A small platform

一步到位不好嗎?

Bridge in the Fog, Brooklyn

【謙 初六,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

以柔處下,謙之至也。君子之行也,以此涉難,何往不濟?

故占者如是,則利以涉川也。

《象》曰: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Bridge in the Fog, Brooklyn

「你說:謙卑的人,通常是那個可以看到世事最終結局的人?」

「是的。」

「那這個可以看到結局的人,要從哪裡開始?」

「既然可以看到結局,有終則有始,當然從最初,最底層開始。」

「為什麼最初都要從最底層開始?你是很喜歡待在地下室喔?從中間開始,一步到位不好嗎?」

「事物的開始,就像植物從土壤中冒出新芽一樣。

外頭天翻地覆,但妳插不上手說不上話。不是妳不好奇沒有意見,而是妳所處的位置最為邊緣低下,壓根沒人理妳。

但這看似劣勢的位置,反而讓妳可以積累資源,專注成長,成為妳的優勢。

邊緣低下的位置,讓妳打回原形,放掉一切過往的自以為是,從頭學習新事物,於是眼前自然到處都是機會。

眼前看到的都是機會,妳不免會像之前所說的,會有何不從中間開始,一步到位的念頭,但這樣反而會曝露出妳的不足,變成妳的威脅。」

「那如何避開這些威脅?」

「威脅由外而來,不是妳能決定的。妳能做的,只是清楚的理解妳此刻的劣勢,善用這個劣勢,自知之明,知所不足,然後就可以摸著石頭過河,去面對所有妳無法預知的威脅。」

Bridge in the Fog, Brooklyn

這個世界真的很難讓人喜歡誒?

Summer Clouds, Taipei

「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數,四曰稱,五曰勝。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故勝兵若以鎰稱銖,敗兵若以銖稱鎰。勝者之戰,民也,若決積水於千仞之溪者,形也。」——《孫子.形篇》

Summer Clouds, Taipei

「當我們付出代價,如約等待,那個新的處境,也就是我們與造化訂的新約,就會到來?」
「是的,一定會到來。」
「我們如何知道新約已至?」
「觀察妳的四週,是否有些事物已隱然成形?」

「如何觀察?」
「首先是之前那些不確定的事物,是否已確定?然後還不穩定的事態,是否也逐漸穩定下來了?」
「確定也穩定的事物,就是成形了嗎?」
「還不是。它必須是可被量化的,可被計算的,可被預期的。」

「然後呢?」
「它必須與世界有所交換,與週遭產生關係。」
「比如說?」
「比如說,妳剛到新學校報到,怎麼去上課?幾點要進校門?有沒有時間買早餐?附近有哪些早餐?這些在報到第一天都是不大容易全部確定下來的,這時妳的學校生活就是還沒成形。
然後妳早到了,也遲到過,試過這條路上學,走過那條路下課,這家早餐不錯但做得慢,那家早餐普普但動作快;這些事物經過妳一天一天的試誤,形成了確定的資訊。
於是妳每天的行程慢慢穩定下來,知道幾點要出門,幾點要先call 早餐店訂餐,幾點會到校但還有五分鐘去拿早餐;這時我們就可說,這是妳每天早上的生活事態。」

「這也是約定嗎?」
「當然是。這是妳與學校,與早餐店,與捷運與公車,與妳自已每一天早上的約定。
當這個約定完成後,妳生命中的新處境也就形成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形』嗎?」
「是的。『形』通常與空間有關,經過時間的積累衝撞,而演化出一個有交換關係,有條理序列,能積累能量的暫存狀態。」

「可是如果這個新處境不是我想要的,也算是造化與我訂的新約嗎?」
「也算。造化不是只與妳一個人訂約,而是與妳共同生存的所有生命體訂約。
我們這個世代所做的事物與意願,都會同時加乘或互相抵消,最後呈現出來的結果,就是妳們這個世代繼承的共業,也就是新約定的世界。」

「可是這個世界真的很難讓人喜歡誒?你們上一代捅的漏子,為何要我們來承受?你們不能自己處理乾淨再交接嗎?」

「嗯,我也不想給妳添麻煩,我們之前的上一代也是把世界搞得亂七八糟才交接給我們的…。
然而,妳們對這個舊世界的不滿之處,也正是啟動妳們,建構那個新世界的開始。」

Summer Clouds, Taipei

剛健文明而又包容異議的多元社會

summer woods, england

【大有,元亨】

 大有,所有之大也。離居乾上,火在天上,无所不照。

六五一陰居尊得中,而五陽應之,故為大有。

乾健離明,居尊應天,有亨之道。占者有其德,則大善而亨也。 

《彖》曰:大有,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應之,曰大有。

柔,謂六五。上下,謂五陽。

其德剛健而文明,應乎天而時行,是以元亨。

應天,指六五也。

《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

 火在天上,所照者廣,為大有之象。所有既大,无以治之,則釁蘖萌於其間矣。

天命有善而无惡,故遏惡揚善,所以順天。反之於身,亦若是而已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summer woods, england

「在上一局裡,你說要堅持包容不同聲音意見,即便是冒著不可測的風險?」

「是的。」

「我不懂,要說不可測的風險發生了,了不起就是拉倒,大家一起倒楣。萬一沒發生,或是你所堅持的統一戰線真的挺過了風險?」

「那我們就有一些機會,成就下一個剛健文明而又包容異議的多元社會。」

「什麼叫剛健文明?又怎麼包容多元?」

「剛健在內,在下:基層社會要有主體性,在物質上能自給自足,在意識上能決定自己去向,不依靠偉大的救世主或英明的領導人。

文明在外,在上:上層社群要能來自不同族群,天生就有各種差異,慢慢形塑社會風貌,引領價值取捨。」

「你是說整合嗎?」

「不。整合在造化,在天意,在時間。歷史上所有人為的整合,後來都證明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居於上位。掌握權勢的人,切切不可動整合的念頭。」

「切切不可?可是我們為什麼老是看到強勢族群或國家機器想要整合不同的族群文化?」

「對,這就是人類歷史中,層出不窮的種族迫害與文化消滅危機的原因之一。」

「要是不去整合就讓社會爭吵紛亂,那居於上位,掌握權勢的人不就會讓人以為他很無能很弱勢嗎?」

「掌握權勢的人,能做而選擇不做,表示她連自己都能控制,那才是更大的權柄。」

「那她能做什麼?」

「包容,傾聽,給予不同族群出身的人同樣的資源與機會。

當整個社會都元氣飽滿,都想整合不同族群不同想法時;居於尊位的人,願意選擇維持秩序,而不強加整合,這就是最大的整合。」

summer woods, england

與世界達成交換

Under the Mediterranean sky in autumn, Malta

「人不作出犧牲,便得不到任何收穫;如果要得到某種東西,就必須付出同等代價。這一點,就是鍊金術的基本原則 ── 等價交換。

當時我們深信這一點就是世界的真理。」

—–《鋼之鍊金術師》

Under the Mediterranean sky in autumn, Malta

「你說改變世界要從改變自己做起,那我是不是行不由徑,言不逾距,讓自己變成君子聖人,這世界就會改變了?」
「不會。我說從自己做起,表示這是一個起步,是一個出發點,一個地板的概念;而非這樣子就可以了,那是到達點,天花板的概念。
如果這樣就可以了,那古印度那麼多苦行僧,豈非早應改變印度那個種姓壓迫的社會?」

「那些改變自己的苦行僧,為何沒有改變世界?」
「因為他們只對自己下功夫,卻沒有對世界做事。」
「對世界做什麼事?」
「任何事。只要能將妳自己擁有的能量,與世界達成交換。」

「好吧,那做什麼事世界才願意跟我交換衪的改變?」
「兩件事。第一,這世上從沒出現過的事。

造化喜新:任何新事物,都會增加這個世界更多的選擇,讓未來有更多可能,也會幫助世界變得更強壯,可以抵抗不可知的挑戰;歷史上那些自稱神聖光榮的單一血統,後來都需要被保護才得以存活,能存續強大的,大多是被人輕賤的混血雜種。

第二,比這世上現存的,更好的事。

進化存好:所謂好,是指相較於現有的,更有利於整體生態的事物。
妳或許會問,進化不是對自己有利就可以生存了嗎?但那樣的進化,通常反而會造成整個生態圈的崩毀;最後能存活下來的生態圈,通常是彼此交換穩定,有強有弱,但不致破壞平衡的流動狀態。

這世界是等價交換的,衪願意接受妳的付出,就意味著衪也期待妳帶來的改變。」

Under the Mediterranean sky in autumn, Malta

這個世界是會改變的。

tree in the morning light

「我認為凡是科幻小說,不管內容多老套、多怪異,或者寫得多爛,都有明顯的療癒效果。
因為所有的科幻小說都有一個前提──

這個世界是會改變的。」

—Robert A. Heinlein,科幻小說家

tree in the morning light

「你覺得我們活在這個世界的目的是什麼?」
「每個人決定自己生命的意義,妳自己決定。但不要忘了,雖時可修改。」

「如果我們的存在,是真有一位造物主把我們放在這個世界上,那你覺得衪的目的是什麼?」
「改變。」

「可是世界本來就會改變不是嗎?我只要躺著等別人改變世界不就得了?」
「改變不是手段,而是目的。參予改變過程的人,本身也會隨之改變,這是沒有參予改變的人,所無法理解與感受的。」

「可是世界那麼大,我那麼小,我怎麼可能改變世界?」
「世界那麼大,因為是由我們每一個人所組成的。
最快最有效改變世界的路徑,就是妳自己。

如果妳聽過一隻蝴蝶的撲翼可以引起遠方的風暴,那妳想改變地球,就不妨從自己能控制的生活環境作起;
如果妳知道這世上每個人連結6次,都會跟任何人有關;那妳想改變人類,就應該從面對每天相處的人,每天相遇的人的態度作起。」

「可是光我一個人改變有用嗎?別人不也會抵消我的改變?」
「每個人的所行,所言,所見所聞,每天都在形成一個小世界。大部份的人不會意識到,也無法持續,所以他們的小世界如同泡影,朝生暮滅,無法改變自己,更談不上改變別人。

有意識且能持續的人,就得以觀察到因著他持續的行為,而帶來的微妙改變。」

「可是這樣不就是吹一個更大更強壯的泡泡而已?這樣的改變有何意義?」
「進化。當泡影破滅時,就會出現一個全新的人。」

tree in the morning l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