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苦

Old Town Bar, Lisboa

「欲界有三苦。色界有壞苦行苦。無色界有行苦。

無量壽經上曰:「以諸法藥救療三苦。」

法華經信解品曰:「以三苦故,於生死中,受諸熱惱。」」

——佛學大辭典

Old Town Bar, Lisboa

佛家謂人有三苦(Duhkha):

「苦苦(Duhkha Duhkha)」

因著此刻肉身病痛與精神焦慮,渴求解脫而不得的苦。

→這樣的苦,來自人的本能行為所致,是「爬蟲類腦」的苦。 

「壞苦(Viparinama  Duhkha)」

因著感受到事物變化無常,渴求永續而不得的苦。

→這樣的苦,來自人的情感核心,是「哺乳類腦」的苦。

「行苦(Sankhara Duhkha)」

因著意識到受困於業力結構之中,渴求自由而不得的苦。

→這樣的苦,來自人的理智中樞,是「靈長類腦」的苦。

三苦何以解脫?唯有不求解脫,而得超越。

何謂超越?身受其苦,但不以為苦。

超越如污泥中生出蓮花,故稱為「聖(Arya)」。

「聖(Arya)」不以此身可得,不從現世而得。

Old Town Bar, Lisboa

停損與停利

Stop Loss and Take Profit

【 大畜  初九,有厲,利已】

乾之三陽,為艮所止,故內外之卦,各取其義。

初九為六四所止,故其占往則有危,而利於止也。

 《象》曰:有厲,利已,不犯災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Stop Loss and Take Profit

「所以,這一局就是我帶著前一局保留轉進的家底本錢,與造化外界作交換?」

「是的。」

「那要怎麼開始?」

「一般而言,當我們帶著本錢要跟人交易時,會先想什麼?」

「當然是怎麼賺錢?要賺多少啊?」

「對,這是絕大多數人要做交易前的盤算,也是最大的風險威脅所在?」

「為什麼?」

「因為資訊不對稱所造成的劣勢。你只知道手上有多少?這是內部資訊,不是外部情報;你只想著要賺多少?這是欲望,不是方案。」

「那我的優勢是什麼?」

「先想我頂多能賠多少?這是停損;萬一運氣不錯,賺了多少就要收手?這是停利。

這兩者都能掌握在你手上,所以是你的優勢。」

「那我還有機會嗎?」

「這局才剛開始,來日方長;看到風險,先別想危機入市,而是先觀望保本。

當別人把本錢都賠光了,就你手上還有本錢時,到處都是機會。」

Stop Loss and Take Profit

奥入瀬渓流(おいらせけいりゅう)

「此行眾人多年後提起記憶最深的就是其中一日,自奧入瀨溪步道入口走至十和田湖畔的十七公里雪路。路上只有我們無論去程和回程…天黯只餘雪光的無人景象,好似好萊塢核戰或猩戰後的無人世界。」

——-朱天心.《三十三年夢》

「…溪中有各種形狀的黑色巨石,現在都抹上一層白色糖霜,幻化成固體的白雲;路與河的界限也被純白的厚雪輕柔覆蓋,變得川與道難捨難分。
……路上既無車輛也無行人,也不見任何建物與住家,我們大聲喧嘩仍顯得寂靜…。」

—–詹宏志.《人生一瞬》

奥入瀬渓流(おいらせけいりゅう)

「妳去了哪裡了?這麼久都沒看到妳?」
我壓抑著已然意識這是夢境的神色,生怕被她一眼看穿…

那是一條長長的山路,左側岩坡山壁,右邊紅葉溪谷。天光當是秋日,那年我們錯過的季節。
我在路邊的酒肆歇腳,叫了一壺燙過的地酒,就熱慢酌。

抬起頭來,見到已然遠行的故人揹著行囊,笑看著我時,剎時清楚我誤闖了什麼所在。
悲欣交集。


我裝作一如往日,笑著問她,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哽咽艱澀……。

「噯,就是旅行啊,你又不來?」
她的模樣,彷彿回到我們初識那些年,有些豐腴,爽朗健康。
回答她的笑問時,我幾乎帶著筮問命運的覺悟:
「妳不邀我,我怎麼去?」

她笑著搖頭,我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耳邊聽見她帶著喟嘆:
「嗐,你的事還多咧,去去去,忙你的吧…。」

那是個天晴的午後。

奥入瀬渓流(おいらせけいりゅう)

哲學妄議

Trails of civilization, Malta

「滿與空,生與滅;是神與魔最主要的差別。

而祂們的共同性則建立在對人間的有效性。」

——卡爾.榮格.《紅書》

Trails of civilization, Malta

哲學,起於面對現實,解決問題的「方法論」;繼而形成解釋現實,建構因果的「本體論」;終結於人活在現實中,戀妬讚諷,進退取捨的「價值論」。

哲學歷經痛苦,最終凝結的珍珠是「價值論」。

「科學」:源自「方法論」,在物質世界中證否定義不同屬性與試誤歸納通用法則。

「玄學」:來自「本體論」,為了解釋宇宙運行而發展出的形上架構與脈絡。

所有飽含無明情緒,愛慾怨憎的「藝術」創作,都體現或挑戰了某種「價值論」,沒有態度,即無能量。

一個有力量的哲學論述,都應該像言情小說或政治主張一樣,勇於表態站邊,接受被證否與試誤的風險。

Trails of civilization, Malta

造化不會放棄衪可以用來改變世界的工具

Old factory dormitory, Taipei

【 无妄  九四,可貞,无咎】

陽剛乾體,下无應與,可固守而无咎,不可以有為之占也。

 《象》曰:可貞,无咎,固有之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Old factory dormitory, Taipei

「你說”在那個脆弱的時刻,任何勇於涉入的行動與想法,都會影響日後的秩序生成”?」

「是的。」

「那我現在勇敢走出下一步,也涉入下一個階段了,我應該做什麼?」

「什麼都不要做。」

「靠,這是哪一招?」

「你離開前個階段,涉入下個階段時,已經帶著充足的能量,這是優勢。

但只有自身能量,沒有來自基層的外部資源應援,這是劣勢。

所有上層的人都在看你要做什麼?準備挑剔你的毛病,這是威脅。

所以你反而先什麼都不要做,安靜的做好自己的基本功,等待下一次機會。」

「可是什麼都不要做,哪來的機會會來找你?」

「只要你能量俱足,造化不會輕易放棄衪可以用來改變世界的工具。」

Old factory dormitory, Taipei

大洪水

Localization, becoming a tree, Taiwan

「首先是配給制,配合黑市的大發展,然後配給越來越少,最後管制機器整個瓦解,社會落入還保存着戰鬥力的流氓團體或者盜匪團體手中,只有他們能用搶劫的方式囤積到物資。

跟他們沒有關係的人或者坐着等待配給的人開始逃難,逃難的人大部分都沒辦法到達目的地,或者是根本沒有合適的目的地可以到達,他們想要去的地方跟他們想要離開的地方其實一樣糟,甚至更糟。絕大多數人背井離鄉以後就永遠在歷史上消失了,無法懸測到他們到底是怎樣死去的,有較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們在死之前經歷了自相殘殺,像孔融曾經見到過的漢朝末年那種情況。」

—-劉仲敬.《論中國即將到來的大洪水》

Localization, becoming a tree, Taiwan

動亂來時,個人應設法加入在地組織,從在地貢獻能量,換取資源。

動亂如雪崩,沒有置身事外,沒有任何一片無辜的雪花。

邊緣孤僻是一種福份,一種當世界和平,社會多元時才能給予個人的福份。

大洪水時代,沒有孤僻者的容身之處;身處邊緣,反而易招攻擊。

從組織取得角色,進而變成在地的一份子,才能立足土地,寄身大樹,共禦風暴。

Localization, becoming a tree, Taiwan

總督府的吐司

Taipei bombing, 05.31.1945

「我們這10架飛機5月31日的目標是在臺灣臺北的臺灣總督府及其周邊官方廳舍,投擲70顆1000磅的GP通用炸彈。

在轟炸中,有二顆炸彈擊中了總督府廳舍的北角、八顆成串地擊穿政府辦公房舍、五十三顆擊中公共建築物並且冒出火花來。此外,還有7顆落在商業區,濃煙往上竄至800英尺的高度。」———-William D. White(美軍403重轟炸中隊少尉)

Taipei bombing, 05.31.1945

車子從台大醫院駛出時,年邁的母親踡在後座,抬眼望著高聳的總統府塔樓…
「今嚒總統府倘啊開放給百姓參觀囉?」
母親看著府旁排隊的陸客,淡淡地問。
「嘿啊。」我一邊迴轉,一邊用只有與母親對話時才會用到的母語回答:
「咁有欲去看?」
「日本總督府時都入去看過囉…攏嘛對你叔公祖牧場的馬車過去唉。」

彼時,士林圓山,台灣神社後的那片山埔,是御供總督府牛奶的乳牛牧場。
每天早晨,剛擠出的新鮮牛奶,就由負責送貨的叔公祖,駕著馬拉貨車,一路晃蕩的沿著鋪滿白色碎石的敕使街道送進總督府後門。

那是母親九歲時,一個初夏晴朗的早晨。
因著日益加劇的美軍轟炸,學校早已停課,終日無所事事的母親,見到叔公祖駕著滿載牛奶鍚罐的馬車,自山坡轉入街道時,便高呼著要跟,叔公祖來不及阻止,母親便一屁股蹭上馬車後的貨架上。
「彼當時,攏嘛要配給,厝內根本呷抺飽;對你叔公祖入去總督府灶腳間,啊擱有日本人剩的吐司倘呷。」母親笑笑,彷佛又是當日那個打著如意算盤的小女孩。
「啊咁有呷著?」我看著後照鏡。

彼日上午,馬車剛駛至新公園前,便聽到空襲警號大作,遠遠看見總督府門口的駐軍紛紛進入鐵絲網與沙包交錯的掩體工事,叔公祖顧不得馬車,一把拎住母親,兩人閃進公園門口,那輛作為展示的清代火車頭下。

在火車頭下方,小女孩張望著驚恐的目瞅,聽見震耳的空爆聲持續飛過,看著總督府四週落下炸彈;最後高大的,彷佛永鎮台灣的城樓,在火光與黑煙中,斷然崩毀倒裂。
奇怪的是,很多年後,她還記得,在嗡嗡作響的空爆與倒塌聲中,她居然聽到身旁那男人低聲的啜泣。
小女孩心中明白,再也吃不到總督府廚房的吐司了…。

「有啊,有呷到。」母親忽然回話:
「美軍駛吉普車來士林了後…。」

Taipei bombing, 05.31.1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