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

Light Alley, Taipei

1-在某個異時空

2-找尋或躲避某些不清楚的事物

3-身邊或路邊會出現一兩件細節很清楚,像是特寫的具體物件

—《清明夢特徵》

Light Alley, Taipei

我們豈不曾見,光照樓宇金窗
少年如我,神醉目盲。

我們豈不曾見,光斜荒垣空牆
中年相識,但笑過往。

而遠行的朋友,來日將老
且容光自樹間掩映 ,枝葉粼粼
且讓暮色,佇候街角

人間好意如此
總是隱約流逝
總會依約而至

Have we not seen the golden gleam,
Of sunlight gracing windows’ beam?
In youth, like me, with wonder blind,
Drunk on dreams that blur the mind.

Have we not seen, through crumbled wall,
The angled light on ruins fall?
In middle years, with friends we meet,
And laugh at time’s retreating feet.

And friends who wander far shall age,
Yet let the light through trees engage—
Through shimmering leaves, its dance unfolds,
While twilight lingers at the hold.

The kindness here on earth we know
Is faint and fleeting as it flows,
Yet always comes, as time bestows.

要如何接地氣?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復,初九,不遠復,无祇悔,元吉】

一陽復生於下,復之主也。祗,抵也。

又居事初,失之未遠,能復於善,不抵於悔,大善而吉之道也,故其象占如此。

《象》曰:不遠之復,以脩身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你說這一局,要重建新的系統,就要從”眼前、腳下,無聊平凡的每一天每一刻開始”?」

「是的。能量重於意識,先於物質;在地才得能量,也就是所謂的”接地氣”。」

「那要如何接地氣?」

「死心。」

「靠,什麼意思?」

「不管你身在何處?因何而來?如果你一天到晚老惦記著自己那些遙遠光榮的過往,那你就承接不了此刻腳下的能量,永遠處於劣勢。

如果你接了地氣,卻只為了那些未來更遙遠的光復大業,這些能量就會投置在幻想中,在無情的時間中消耗殆盡,引來外部的威脅。」

「那死心是要怎樣?這局不是說要”復”嗎?」

「”復”是復生,不是復國,先死而後生。死了那個既懷念故鄉,又貪念大國的妄心。

如此,你才可能在這一局開始,從在地接通能量,累積優勢;再以在地之名,向外連結,取得角色,形成整體系統交換交易的重要節點,帶來無數機會。

落葉歸根是完結,落地生根是復生。」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闖過紅燈的那一刻

Red light on rainy night, Taipei

「為了安全而放棄自由的人,不值得擁有自由。

因為,他們終將兩者俱失。」

—班傑明.富蘭克林

Red light on rainy night, Taipei

此時想來,彼時也就是黎明前刻。

一群人高笑著說不怕不怕,卻小心呼擁著闖過紅燈。

……

1985年,春天。

排練場傳出耳語,國修與立群的那場相聲彩排,不限人數,請大家廣為相邀,把南海路藝術館的走道坐滿了都無妨…

「那天上頭要派人去審,人多些,他們不敢現場查禁趕人…」傳話的人略帶遲疑的說。

在酒精與少年浮浪催化下,連打了十數通電話邀人看白戲。

電話打完,隱約不安,似乎把同時交往的三位女孩都邀了。

上頭派來的人溫文儒雅,但一身青年裝好認;出身黨國世家的導演熟練的過去打招呼,且在戲演到要踩下紅線前,邀他出去外頭抽煙。

就在國修破鑼嗓子高喊:「和平,奮鬥,救中國。」時,轟破屋頂的大笑淹沒了上頭來人的耳朵,我們也共享了闖過紅燈的彼刻。

……

散戲時,大家方自驚疑不定,互相打招呼時,不認識的她們也都互相認識了。

「喔,這位是…,噢,那位是…,吔,還有這位…」

冰雪聰明的她們,立刻從我焦慮尷尬的表情看出端倪,但也都大氣有禮的點頭微笑。

……

此後,我連半夜過馬路時,都乖巧的佇立路邊,靜待紅燈。

Red light on rainy night, Taipei

行走出入,交陪應對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復,亨。出入无疾,朋來无咎。反復其道,七日來復。利有攸往】

復,陽復生於下也。剝盡則為純坤,十月之卦,而陽氣已生於下矣。積之踰月,然後一陽之體始成而來復,故十有一月,其卦為復。以其陽既往而復反,故有亨道。

又內震外坤,有陽動於下而以順上行之象,故其占又為己之出入,既得无疾,朋類之來,亦得无咎。

自五月姤卦一陰始生,至此七爻,而一陽來復,乃天運之自然。故其占又為反復其道,至於七日,當得來復。又以剛德方長,故其占又為利有攸往也。

反復其道,往而復來,來而復往之意。七日者,所占來復之期也。

《彖》曰:復,亨,剛反。

剛反則亨。動而以順行,是以出入无疾,朋來无咎。

反復其道,七日來復,天行也。陰陽消息,天運然也。

利有攸往,剛長也。生則漸長矣。

復其見天地之心乎。

積陰之下,一陽復生,天地生物之心幾於滅息,而至此乃復可見。在人則為靜極而動,惡極而善,本心幾息而復見之端也。

《象》曰:雷在地中,復,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后不省方。

安靜以養微陽也。《月令》:「是月齋戒掩身,以待陰陽之所定。」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繁華剝盡之後,什麼都不留下嗎?」

「當然不是,繁華剝盡,是說那些有序的結構與美好的形式都崩壞了;但質量不滅,成為孕育下一個文明的春泥。」

「所以這一局開始是要重建有序的結構與美好的形式嗎?」

「還沒。記得我們以前談過的,能量是一切的開始,然後出現意識的觀察與想像,最後才會沉澱成形於物質世界的現實。

重建有序之前得要有觀察與想像,觀想之前要先確認能量的存有。」

「如何確認能量的存有?」

「行走出入,交陪應對。」

「什麼意思?」

「日常行走出入不會去踢到腳,撞到頭;普通順暢到讓你沒有感覺。

與朋友交陪應對不會起爭執,生口角;彼此信任關切可以一起去做任何還沒發生的事。」

「靠,這樣是怎麼確認能量?」

「現實世界充滿各種不均衡,因為不均衡能量才會流動;流動過程中必然會衝刷現實的礁岩,發生碰撞與轉折。

但如果能量流動順暢,沒有任何衝突磨擦,就表示衪正在迴轉積累,等待量變帶來質變。

能量積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與外部連結,建構關係。如果對外關係也不至產生磨損消耗,就表示有機會形成脈絡,發展出新的系統。」

「所以這一切是從…?」

「這一切就是從你眼前、腳下,無聊平凡的每一天每一刻開始。」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世上沒有永續,永續只是不甘心不捨得的妄念

Royal Garden Ruins, Beijing

「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們: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裡死了,仍舊是一粒;
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新約.約翰福音》

Royal Garden Ruins, Beijing

妳相信「命」嗎?
我是說,「命中註定」的那個「命」。
相信命裡有多少福份是註定好的,相信命裡有多少事物是註定好的。
相信「命裡有時終需有。」
相信「命裡無時莫強求。」

其實,註定好的,不是事物,也不是福份。
註定好的,是我們承接福份的時間,享用事物的空間。
承接福份的時間,就是我們僅有的餘生。
享用事物的空間,就是我們生活的居所。
時間不會變得更多了,空間變大的機會,也不大。

既然時間與空間都註定好了,那我們還能幹嘛?
我們可以改變時間的密度,與空間的品質。

時間的密度來自妳的執著,妳始終執著於某件事物,時間的密度就不會改變,只會悄悄流逝。
空間的品質來自妳的餘裕,妳留下的事物愈少,餘裕就愈大,空間的品質就會變好,那件事物,就會顯得更珍貴。

世上沒有永續,永續只是不甘心不捨得的妄念。
唯有曾經,方得新生。

「曾經」?
是的。不管它曾為妳帶來多少美好的回憶,當妳願意讓它為別人帶來更多更新,與妳同樣美好的回憶時,它,就是妳的曾經了。

讓它成為回憶,讓妳承接福份的時間變多,讓妳享用事物的空間變大。
讓它為別人的生活帶來全新的回憶。

Royal Garden Ruins, Beijing

舞場間彌漫著耳語…

Alley, Taipei

【剝  上九,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

一陽在上,剝未盡而能復生。君子在上,則為眾陰所載。小人居之,則剝極於上,自失所覆,而无復碩果得輿之象矣。

取象既明,而君子、小人,其占不同,聖人之情,益可見矣。

《象》曰:君子得輿,民所載也。小人剝廬,終不可用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Alley, Taipei

「你說”繁華剝盡之前,場中會播放美好華麗的圓舞曲,讓人覺得此刻正是盛世,明天一定會更好?”」

「是的。」

「所以大家以為的盛世是假的嗎?」

「不是。盛世是真的,只是過去了。」

「所以什麼都不會留下嗎?」

「會留下,但這一代人吃不到了,得等到下一代人才有機會。」

「為什麼?」

「因為已埋入土壤,滲入社會底層,再也看不見具體的成果,只能成為孕育後世文明的春泥。」

「那這時我能幹嘛?」

「如果你之前選擇保身站隊,那麼你的優勢是還有些權力可以交換機會。」

「什麼機會?」

「趁大家還迷戀盛世時,悄悄轉身告退,離開華麗的舞場,到暗夜門外設法找輛車閃人。」

「這時還有車嗎?」

「還有,只是看你捨不捨得交換,你之前為了保身所做的那些讓自己也讓別人痛苦的事,就是為了此刻換得一張可以逃離的車票。」

「那其他留在舞場的人呢?」

「在美好的舞曲中,他們會把劣勢當成優勢,把威脅當成機會,不會注意不敢追問為何有人忽然消失了,因為舞場間彌漫著耳語,現在只是贏第一次,而他們要留下來,贏第二次。」

Alley, Taipei

以前這樣是可以的,現在這樣不行了

Old house in the 1970s, Taipei

「 我常常看到人們要做「這樣的」一件事,結果做成了「那樣的」一件事,他們以為做好了,因為,已經做了麼。

他們習慣於把「做了」看作是「做好了」,不分別「這樣」「那樣」。 」

—-木心.《此岸的克里斯朵夫》

Old house in the 1970s, Taipei

「我們花了那麼大的精神力氣,不說無法被『證否』的語言,不做不能被『試誤』的行為,那又有什麼好處?」
「如果這個社會上,有一兩個人願意如此自我要求,就會慢慢帶動整個社會的進步。」
「怎麼可能?你也太樂觀了吧?」
「嗯,我並不樂觀。但從實證上來看,這個社會的進步其實已經在發生中,除非發生人力不可逆轉的悲劇,否則這個社會是可以被期待的。」
「你哪隻眼睛實證看到這個社會進步了?我們不是有很多老人家懷念過去的美好生活,都說現在不如過去了?」
「暫且不談那些老人家回想過去時,自我或被別人過濾了多少不利的資訊記憶;檢測實證社會是否進步?可以從四個正負向的比較點來衡量檢視:

一.技術工具上:『以前不行,現在可以了。』
以前我們一出門,就等於跟家人斷了訊息;現在卻可以隨時連絡傳訊,出了門的父母也可隨時看見家中的小孩老人狀況。
技術更方便了,但隱私也愈來愈少了。

二.生活品質上:『以前只有這個,現在還有那個。』
我小學時,有錢同學的零用錢100元,與我的零用錢1元的差別,不過就是一顆彈珠與一百顆彈珠的差別。
但現在同樣是百倍差距,有錢小孩的零用錢一萬元,與一般小孩零用錢一百元,卻是一隻手機與一個飯盒的差別。
選擇更多了,但階級差距也更大了。

就物質文明而言,這兩種進步,都是正向的,但也讓我們付出不可避免的代價。」

「那有負向的嗎?」
「當然有。就精神文化層面而言:

三.工作產出上:『以前這樣就差不多了,現在只有這樣是不夠的。』
以前這個社會大部份人,是待在生產線上,做著每天重複的工作,要求簡單一致,大多數時刻,因為SOP(標準作業程序)有效,所以做完也就等於做好。
但這樣的日子已經不會再回來了。當我們待在辦公室裡,靠著說說話,寫寫字,算算數,就等著每月5號會計自動把薪水匯到妳的戶頭時,妳永遠要自問:
我做這些的產出是什麼?為什麼老闆願意付錢來讓我說話寫字算算數?做到這樣就好了就可以了嗎?有更簡單更有效的作法嗎?我的同業是怎麼做的?

四.行為規範上:『以前這樣是可以的,現在這樣不行了。』
我小時候公車一來,大家蜂擁而上,生怕擠不上去就會遲到,排隊的人只是自找麻煩。
我小時候警察的權力很大,走在路上,大家都不敢看他們,如果跟他們四目對望,妳可能就會被叫住,站在路邊詢問,問妳是誰?要去哪裡?身份證件拿出來,或者跟我去局裡一趟。
我小時候晚上聽廣播要很小心,有時不小心轉到某些頻道,在沙沙聲中傳來悠揚好聽的管弦樂,大人會突然衝過來,啪的一下打在妳頭上,把收音機關掉,小聲怒問:妳是想害全家被捉去關嗎?
我小時候聽說有家銀行被搶了,搶匪還用鄉音嗆聲:錢是國家的,命是自己的。
上頭震怒,下令限期破案,不久警察果然捉到一位開計程車的老兵伯伯,他也認罪了。卻在送去法院中途,跳河自殺。
大家都以為結案了,不料過一陣子,又傳出捉到真正的搶匪了。那時大家才想到,那之前被逼得自殺的那位老伯伯呢?

這就是很多老人家懷念的,那個治安很好,大家都不敢做壞事,人民都活得既安心又快樂的年代。
這些事,在這塊土地上,都曾經發生過。現在聽來會覺得不可思議,那就表示,我們跟以前不一樣了。
這兩種負向的制約,節制出一些些比以前社會更好的品質,讓我們得以進步。」

Old house in the 1970s, Taip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