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性真理

Victoria Post Office, Kentish Town, London

「阿弗列德,我原以為《數學原理》能讓我倆上天堂;但一直找不到穩固的基礎,只能說是身處地獄般的研究。」

「伯第,聽過神話中被神詛咒的三位女兒嗎?不斷的汲水,要灌滿有破洞的水缸才能休息…我們不就像她們嗎?」

—–哲學/數學家伯納德.羅素  &  數學/哲學家阿弗列德.懷德海

Victoria Post Office, Kentish Town, London

「明天可能下雨,也可能不下雨。」

這句話適用於一萬年前的荒原,適用於一萬年後的現在,也適用於藍色星球的每一個角落。

但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

世間流傳的普遍性真理,大多是抹去一切差異來作為「普遍性」,無法證否試誤以成就「真理」。

於是我們從小到大,從古至今,得到海量規模的,以類比形容作為支撐,用情感抒發作為結論的;成本極低,一用再用的「廉價論述」,來混充普遍性真理,並以此為信仰。

猜想「熵」才是唯一的普遍性真理,混亂失序,自始至終,衪是「阿爾發」,也是「俄梅嘎」。

所謂有意義的事物,都必然是建構出的秩序,在此成立,在彼無理。

就像:「明天一定會下雨。」

你有一半機率對,一半機率錯,但這句話是有意義的,因為說這話的人選邊押注表態了。

那些說話喜歡包牌,力求萬無一失的政客們,每一句話都在讓自己的角色逐漸失去意義。

羅素與懷德海兩位天才合作,花了十年時間撰寫《數學原理》,試圖為這宇宙間最無可置疑的先驗規則找出第一因,建立簡單又強大的基礎(羅素用了362頁的篇輻與大量的公式證實1+1=2)。

最後他們承認失敗,他們找不到。

這是我所聽聞的,人類史上最偉大的失敗。

兩位天才,拼盡人類僅有的才智與生命,反向證偽了我們身處眼見與深信不疑的事物,或只如海灘沙堡…

我們像夏日午後認真玩耍的孩子,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實永存的,渾不知潮汐將至。

Victoria Post Office, Kentish Town, London

想像的民族與短暫的帝國

Taipei Bombing, 1945

「當第一顆射向中華民國的飛彈升空時,中華民國就滅亡了。
當第一顆飛彈落在台灣的土地上時,台灣共和國就誕生了。

colonial governor’s palace

現在來看,當時台灣共和國在國際上會變得重要,不來自於她的誕生有多努力或多悲壯;
(歷史上,她不是第一個在炮火中誕生的國家)
而是來自她被強大到不成比例的敵人,當她是1949年至今,執政合法性的威脅時,才變得至關緊要。

世界上所有心裡想拖垮中國當時政權,分配戰後利益,免除戰前債務,讓中國得以像1911年時洗牌重來的各方勢力,都想使用台灣共和國這個支點使力。

因為台灣共和國拖得愈久,中國當時政權自爆的機率就愈高;
他們既避免了與中國正面衝突,又得以透過台灣共和國讓中國當時政權崩解,本小利厚,風險又低,這生意太上算了。」

—-《想像的民族與短暫的帝國》第六章「共和國的啼聲」

Taipei Bombing, 1945

老實面對,誠懇觀察。

River Thames in autumn, London

「選好觀察點・並確定布局後,此時要注意的基本繪畫要素是”透視”( perspective)。
描繪景物時,絶對不能遺漏掉透視此一元素,透視也是畫家會遇到的第一個大難題・

所有畫作都與視平線( horizon)脫不了關係,畫家有責任要了解這層關係。」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River Thames in autumn, London

「基於我們對這個世界的概念,並作好我們心中的布局,這些都是主觀的審美,然後呢?」
「然後回到客觀觀察的基礎:立足點。
站好立足點後,妳會看到世界遠近大小不一的比例,但妳得決定視平線,才能看清楚這個世界空間與物件之間的關係;這就是透視。」
「視平線與立足點的差別在哪裡?」
「立足點是妳站在哪裡看這個世界,視平線是妳站得多高看這個世界。」

「我們站得多高不是天生就被限定了嗎?啊我長得多高,我的雙眼就在多高的位置上?」
「大部份人是這樣的,但妳如果仔細觀察不同畫家的作品,就會發現並非每個人都受限於肉身雙眼的高度。」
「真的嗎?@@」
「真的。有些人的雙眼彷彿長在心口,望向世界時,像虔敬的信徒仰首讚嘆造化萬物;有些人卻如出竅靈魂般,目光總在頭頂三吋處往下俯視;又有人老是在眨眼,左眼右眼輪番上陣,搞得物件的位置不停移動,從而創造出後世稱為”立體派”的風格。」
「這三種哪種比較好?」
「沒有好壞。視平線愈低下,妳就有機會觀察到更多事物的細節與質感;視平線愈高,妳就可能看到更遼闊的整體與完整的結構;老是切換視點的位置,也許妳就會感受到光線的變換與世間的流動無常。」

「那如果這三種我都做不到,只能受限於我肉身給予我的視平線位置呢?」
「那也很好,就老實面對,誠懇觀察。」
「觀察什麼?」
「消失點。」
「什麼是消失點?」
「妳眼前的事物,由近到遠,最終必然有一個妳再也看不見的收斂之處,就是所謂的”消失點”。」
「消失點有什麼意義?」
「消失點是由妳眼前的世界隨機排列組合後,所必然出現的一個結果。
看見那個看不見的”消失點”,看見這個必然的結果,就如同覺知到事物無常,畢竟消亡。
我們就有機會,在所處的當下,看出構成眼前所見的原因與關係。」

「看出原因與關係?」
「是的,所以這被稱為”透視”。」

River Thames in autumn, London

我選擇

A sunny winter afternoon in New Taipei

「…我開始質疑生命的目的。

我考慮了各種可能,最後發現體驗美的事物可能是人活著最好的理由。

美是一種認識到高階形式時不由自主的反應。窺見我們心智深層的知覺結構甚至也可能是一種美。美是一種「覺悟」,它顯示出森羅萬象的背後有著更根本的東西。

我想更深入地了解這個過程。

我發現最吸引我的美其實就在眼前,它只是隱藏在不起眼的景象之中。」

—–李歐納.柯仁

A sunny winter afternoon in New Taipei

「你說:”生命本無意義。正因為無意義,才得以讓我們各自選擇意義?」

「是的。」

「那你選擇什麼意義?」

「我選擇:

  體驗美。經歷苦。創造有序。超越無常。」

A sunny winter afternoon in New Taipei

溝通與念想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

—–圓澤禪師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溝通,必得先確認對象。再尋找:
1-對象已相信的事物
2-對象有關係的事物
兩者交會的座標,就是溝通的起始點。

必需由此點出發,方有共識結論。
這個方向與過程,就是「論述」。

沒有「溝通點」,立論再佳,只是「宣傳」與「說服」而已,不是「溝通」。

………

老友述舊,他日憶昔,看似庸常,總是動人。
因為時移事往,便斷了眼前的利害牽扯,回到人情念想。

「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

有了一些些小小念想,便不必長篇大論的溝通了…。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曼徹斯特與利物浦

Manchester

“Manchester”,曼徹斯特。
2000年前,羅馬帝國入侵不列顛時的駐軍營寨。
19世紀,工業革命在曼徹斯特發生,第一台蒸汽機,第一輛火車,直到第一台電腦,曼徹斯特改變了世界。

2018年7月20日,我們依著世界第一段鐵路的方向,從曼徹斯特來到了利物浦。

Manchester

“Livepool”,利物浦,鵜鶘灣。據說,1000年前,每天傍晚時,都會飛來上千隻鵜鶘鳥,聚集在這小小的港灣。
因為直接面向大西洋彼岸的紐約,利物浦成為當時歐洲最重要的港口。許多人,帶著對舊大陸的記憶與不捨,從這裡啟程,航向新大陸。其中有些人,卻再也沒踏上陸地。

Livepool

曼徹斯特人像大兵,說話的腔調,先是低沉,最後收尾時才微微上揚,像是「yes,sir。」或是「you sure?」
利物浦人像水手,說話時語音總是高亢,像船還沒靠岸,就興高采烈的跟你揮手打招呼;但上岸後,就再也無法找到他的行蹤。

曼徹斯特的光線,像攝影師李屏賓的《戀戀風塵》,在世事蒼茫中,仍帶著可信賴的溫度。
利物浦的光線,卻像杜可風掌鏡的《重慶森林》,底色是寒冷的灰藍,只需一抹霓虹,就會變得迷離動人。
像是下船的水手,看著每一位過往女子的眼光。

我們在下雨的灰暗午後,來到了利物浦,投宿在酒吧街旁的青年旅館。整夜聽著”Beatles”,一首接一首。

Livepool

從妳的立足點開始。

Basilique du Sacré-Cœur

「跟真實世界的人事物一樣・畫作內容也要具備立體效果・即呈現出高、寬與厚度,且這三個維度之間一定會有比例關係。

繪製對象的每處結構・彼此之間都存在一定比例,假如這些比例全部正確,表示所有維度準確無誤;一旦比例失誤・就會拖累畫作成果。

因此,” 比例”( proportion)正是影響畫作美感舉足輕重的頭號因素!」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Basilique du Sacré-Cœur

「如果我要客觀的觀察這個世界,應從哪裡開始?」
「從妳的腳下開始。」
「什麼意思?」
「我們身而為人,存活在這個時空維度裡,所有的觀察,一定有一個立足點。
妳的腳下站在哪裡?決定了妳看見的世界長得什麼樣子。 」

「可是我們看到的世界不都是同一個世界嗎?」
「我們都活在同一個世界,但看到的,一定不可能是同一個樣子。
立足點決定了這個世界什麼跟妳比較近,什麼跟妳比較遠:

近的,跟妳有關係的事物,就會看來比較大,比較清楚;
遠的,跟妳關係不大的事物,就會看來比較小,比較模糊。

遠近親疏,從我們一生出來,一張開眼望向這個世界,就決定了。」

「可是這是主觀的不是嗎?你怎麼會說這是客觀觀察的第一步呢?」
「因為這是世界加諸於我們身上的條件限制,大家都一樣,所以是客觀的。

如果妳認同了這個限制,以為只有妳看到的這個世界,這個比例是真實的:
這些事比那些事重要,這些人比那些人好,那這個客觀,就會在一念間變成主觀的;

如果因緣際會,妳得到暫時但卻強大的權力,要來實現這個妳自以為的客觀,那對其他跟妳站在不同立場的人而言,他們的世界就會開始扭曲變形,因為他們的比例,被妳的比例強行改變破壞,而他們的世界,也從此一去不返。」

「我不懂,如果我先天只能從我的立足點看這個世界,那我如何客觀的觀察這個世界?」
「每次觀看時,提醒自己,我只是那群摸象的視障者之一;當我看見這個,就一定會看不見什麼?
這些事物是因我當下身處於此,而大而親密而重要;當我忽而轉身,衪們就會變小變生份變得無關緊要。

覺知於此,安靜的看著眼前事物,理解衪們之間的距離空間,大小比例,全部建立在我身處當下的意識之中,我們就能在主觀的限制下超越,完成一次客觀的觀察。」

Basilique du Sacré-Cœ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