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疑之處的機會不叫機會,叫風險。

Land of Hope and Risk, Shanghai

「小畜 九二,牽復,吉。

三陽志同,而九二漸近於陰,以其剛中,故能與初九牽連而復,亦吉道也。
占者如是,則吉矣。

《象》曰:牽復在中,亦不自失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Land of Hope and Risk, Shanghai

「你說” 若境遇危疑,行者心中那個念想也找不到了,那還不如趕緊撤回到原來出發之處”?」
「是的。此時遠行者沒有暫停觀望的本錢,待愈久風險愈高,沉沒成本愈多。」
「那如果遠行者受困於各種外在因素,想回卻回不了家呢?」
「妳說的情況,這些年多有耳聞。這時不要猶疑,儘全力連繫家裡人。

此刻妳唯一的優勢,就是不再迷惑於之前的幻想,願意認清現實此刻對妳不利。
但妳的劣勢在於本身的資源已消耗殆盡,無法自主脫身。
利用妳手上最後一些能量,連繫家裡人,認識的人,任何一位不在當地,而在妳家鄉的,可以連繫上的人。
這是妳僅有的機會,讓他們可以牽引妳回到原來的地方。」

「等一下,為什麼不是當地的人?就近不是更有機會嗎?」
「當妳身處危疑境地時,機會通常不來自當地,而是來自妳原先的出發之處。」
「那如果當地有機會可以脫身呢?」
「危疑之處的機會不叫機會,叫風險。」

Land of Hope and Risk, Shanghai

吉凶悔吝,繫於行者身處的境地

spring, yushan

「小畜 初九,復自道,何其咎,吉。

復,二爻同。下卦乾體,本皆在上之物,志欲上進,而為陰所畜。
然初九體乾,居下得正,前遠於陰,雖與四為正應,而能自守以正,不為所畜,故有進復自道之象。占者如是,則无咎而吉也。

《象》曰:復自道,其義吉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spring, yushan

「你說:”正因為現實無常,我們才會去發落心中那個不會因現實而改變的念想”?」
「是的。」
「那如果愈走愈遠,心中那個念想愈來愈淡;甚至某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壓根都沒有過什麼念想,只有胡思亂想呢?」
「很簡單,不要再往下走了。」
「不往下走怎麼辦?」
「回頭。」
「靠,這麼乾脆?」

「嗯,此刻因為妳還記得怎麼走過來的,所以還知道怎麼走回去,這是優勢。
但因著這一路走過來的所有實質付出,都將變成沉沒成本,無法兌現抵還,這是劣勢。
實質的付出雖然收不回來,卻有機會成為妳的經驗值,如果妳願意誠懇檢討,老實面對。
此刻妳身處路上,並非在一個穩定的狀態,前不著村,後不巴店,任何一個風吹草動,都會形成對妳的威脅,所以妳得儘早決定轉頭。

前方風雲變幻,行者進退猶疑,這是常態。吉凶悔吝,繫於行者身處的境地。
若境遇穩定,自體剛健,行者可以選擇”不選擇”,觀察前方的風雲變幻,再作選擇。
若境遇危疑,行者心中那個念想也找不到了,那還不如趕緊撤回到原來出發之處,把出發前沒修好的學分補修回來。」

「可是被打回原形,補修學分不是很丟臉嗎?」
「逞強但枯死在路上,回頭卻被人嘲笑,妳永遠有選擇的自由。」

spring, yushan

讓眼前剎那即逝的現實,變得不重要。

Trees in the Wasteland, Canaan

「 小畜:亨。密雲不雨,自我西郊。

內健外巽,二五皆陽,各居一卦之中而用事,有剛而能中,其志得行之象,故其占當得亨通。
然畜未極而施未行,故有密雲不雨,自我西郊之象。蓋密雲,陰物;西郊,陰方。我者,文王自我也。
文王演易於羑里,視岐周為西方,正小畜之時也。筮者得之,則占亦如其象云。

《彖》曰:小畜,柔得位而上下應之,曰小畜。
健而巽,剛中而志行,乃亨。
密雲不雨,尚往也。自我西郊,施未行也。

《象》曰:風行天上,小畜,君子以懿文德。
風有氣而无質,能畜而不能久,故為小畜之象。懿文德,言未能厚積而遠施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rees in the Wasteland, Canaan

「為什麼當我們跟大國勢力立約後,卻是下一段顛沛流離旅程的開始?」
「很久很久以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曾經有一群人為了掙脫被宰制的命運,與他們所相信的,至高無上的力量立約,前往至上者許諾給他們的應許之地。」
「然後呢?他們走到應許之地了嗎?」
「到了,穿過沙漠與荒地,在四十年後。」
「哇嗚,應許之地很遠吧?」
「嗯,用現代的衛星地圖去算,開車10小時不到,正常人每天走8小時,大約3週內可以到。」
「靠,這是怎麼走的?」
「路程遠不遠,不在客觀的物理距離,而在主觀的,人的選擇。」
「人的選擇?至上者不是應許他們有個安身立命之處嗎?啊他們在沙漠荒地瞎轉時,至上者沒有出來打一下雷電,放一把野火,然後在火焰中傳出加大迴音效果的聖示嗎?」
「呃…這些之前都秀過了,但只秀一次。」
「他們都沒有懷疑過這個立約有沒有效嗎?」
「有啊,至上者派來的領路人去見至上者沒回來,他們就覺得被騙了,身處荒地,還是趕緊找回原來的神拜一下,求個心安。」
「那有心安嗎?」
「沒。領路人回來了,看他們正在開趴,氣得把剛跟至上者談好列印的合約摔在地上,把他們痛罵一頓。」
「然後大家就各自散伙,謝謝再連絡?」
「也沒。罵完了去睡覺,第二天太陽出來,收拾一下行李,繼續上路。」
「所以,這故事告訴我們?」

「這故事告訴我們,立了約,有了應許,不是明天就會在地平線看到應許之地,而是一段漫長而瀕臨絕望旅程的開始。
在這一局裡,妳的本體是強健的,正因為立約有許,心中有個念想,這個念想將會支撐妳走過這段旅程。
但外在的旅程是現實的,是飄忽不定的,晨炎暮雨,朝風夕雪,妳發現妳的念想無法改變現實,甚至無法預知現實。
每一個晚上入睡前,妳都在懊悔,覺得夠了,該停損了。妳發誓明天早上起來,一定要面對現實,放棄念想。
第二天醒來,妳收拾行李與心情,繼續朝昨夜已經絕望的應許之地前進,如同數千年前那群要逃離被宰制命運的人一樣。」

「我還是不懂,沙漠荒地繞圈四十年,至上者都不出個聲?這些不是衪選的子民嗎?」
「至上者出聲了,那他們不也就被至上者宰制了?那他們幹嘛要逃離?原先的日子雖然沒有自由,但吃好睡飽,自由又不能拿來當飯吃?」
「所以這四十年,是他們自找的?」
「是的。也必須是自找的,他們才能掙得自由。至上者能給的,只能是一個念想。
這個念想讓一群沒有家園的人在荒地裡流浪四十年,成為新的國族;讓一個被囚禁在東方地牢裡的貴族,心繫西方家園,而從符號演算中窺見他的野蠻小邦將重建地上的文明秩序。
只有經歷現實的無常,我們才能體悟到,正因為現實無常,我們才可以讓眼前剎那即逝的現實,變得不重要。」
「那什麼是重要的?」
「心中那個揮之不去,不因時間經歷而變的念想。」

Trees in the Wasteland, Canaan

未來利害風險大於目前成本時,承諾就會被撕毀。

The risks outweigh the promises.

「 比 上六,比之无首,凶。
陰柔居上,无以比下,凶之道也,故為无首之象,而其占則凶也。

《象》曰:比之无首,无所終也。
以上下之象言之,則為无首;以終始之象言之,則為无終。无首則无終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he risks outweigh the promises.

「所以,外在的形勢比彼此間的承諾來得重要?」
「通常如此。」
「那有不通常的嗎?」
「如果形勢還在持續變化不定,而彼此間的承諾撕毀得付出相當成本時,這個承諾就會多支撐些日子。」
「什麼時刻承諾會被撕毀?」
「當形勢穩定下來,現實方向看來對彼此間的承諾不利,未來的利害風險大於目前的成本時,承諾就會被撕毀。」

「那是小的撕毀對大的承諾,還是大的撕毀對小的承諾?」
「通常是小的,因著另一個更大的給他更好的條件承諾,讓他選擇換邊,撕毀原先的承諾。」
「噢,這個我們很有經驗。」
「但在很特別的情況下,大的也會撕毀原先對小的承諾。」
「呃…不瞞您說,這個我們也有經驗。」

「嗯,當大的撕毀對小的承諾時,他原先組建的聯盟,就會出現鬆動,這是威脅。
但此時原先的聯盟,也必然因即將面對的解體,而被迫思考可能的機會。
大的資源多,小的選擇多,雙方各有各自的優勢。
但也因為沒有人當頭帶領方向了,必然出現一陣失衡失序失去方向的時間,這是必然的劣勢。」

「嗯,你說的這些情況,我們當年都經歷過。」
「那後來呢?」
「那個大的撕毀跟我們舊的承諾後,又用新的方式跟我們另立新約。」
「噢,那就是下一段顛沛流離旅程的開始了。」

The risks outweigh the promises.

別人是棋子,妳是位子。

summer stream, Taiwan

「比 九五,顯比,王用三驅,失前禽,邑人不誡,吉。

一陽居尊,剛健中正,卦之群陰皆來比己,顯其比而无私,如天子不合圍,開一面之網,來者不拒,去者不追。
故為用三驅,失前禽,而邑人不誡之象。蓋雖私屬,亦喻上意,不相警備以求必得也。
凡此皆吉之道,占者如是,則吉也。

《象》曰:顯比之吉,位正中也。
舍逆取順,失前禽也。邑人不誡,上使中也。 舍,由上之德使不偏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summer stream, Taiwan

「在國際強權博弈中,身為小國,寧可依附,不被吞併?」
「是的。身為小國,時間是最重要的資源。時間會讓大國興衰起伏,小國就要設法撐過這段時間。」
「那當大家都選邊時,會出現什麼情況?」
「那個最大的國,會邀請大家跟他一起出來武裝遊行,一來檢測小國的忠誠,二來威攝掘起挑戰的強國。」
「靠,那我明明已經靠過去了,為什麼這個武裝大遊行卻從不邀我?」
「嗯,如果邀妳是簡單的事;那不邀妳,就表示這事沒那麼簡單。」
「什麼意思,大家不都是大國強國棋盤上的棋子嗎?」

「別人是棋子,妳是位子。
棋子可以依形勢所需進退取捨,但位子卻不行。寧失一子,莫失一目,這是妳的優勢。
也因為妳所在的位置太重要了,所以妳也相對失去可以自由移動的權力,這是劣勢。
大家都在動,妳卻可以不動,先看大家怎麼動,提前佈署,準備下一局,這是機會。
但妳如果動錯了,站隊的方向有一些些讓大國疑慮,反而會造成威脅。」
「誰的威脅?大國的還是我的?」
「都有。妳的存在,是大國拿來威脅強國的。但妳如果一旦翻轉,成為強國對大國的威脅,就會變成大國第一時間要處理的對象。」

「人家可以對我愛理不理?我就不能跟敵人瞹眛一下下?」
「對。妳的方向必須永遠跟依附的大國同一邊,才能得到比承諾更有力量的保障。」
「什麼保障?」
「形勢。」

summer stream, Taiwan

堅定的跨過那一步,溫柔的當個依附者

Botanical Garden Entrance, Taipei

「比 六四,外比之,貞吉。

以柔居柔,外比九五,為得其正,吉之道也。
占者如是,則正而吉矣。

《象》曰:外比於賢,以從上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Botanical Garden Entrance, Taipei

「你說國際間交易要看風險利害,這是必要條件;但結盟選邊時就要看有無共同價值,這是充份條件?」
「是的。」
「如果光看利害,不管價值,就算是獨霸如美帝,也會被小國強人綁架,一路走到黑?」
「很高興妳聽懂了。」
「那如果利害相關,又有共同價值呢?」

「那就堅定的跨過那一步,溫柔的當個依附者吧。」
「靠,溫柔堅定四個字是這樣用的嗎?」
「嗯,此時妳所在的位置必須得跨出同溫層,與世界共冷暖;所以得趁著還有主動權時,靠向利害價值均同的強者,這是優勢。
但如果妳想靠過去,通常也會有其他跟妳處境類似的角色,想搶同樣的位置,於是妳看來就沒那麼可貴,也不一定要得到想要的資源,這是劣勢。
妳要嘛就在第一時間靠過去,若是晚了,已經一大堆人靠過去,妳就寧可待在原處,好好培養妳的資源價值,等待下一次機會。
但等待總是漫長不確定的,這過程中妳會懷疑自己;到了妳辛苦培育的資源價值到位了,反而會引起妳的敵人的焦慮,想要提前把妳一口吞掉,這是威脅。」

「就算要當人家的依附,好像也沒那麼容易嘛?不是說1加1可以大於2嗎?」
「吞併容易依附難。要有共同價值,才有依附關係;沒有共同價值而硬要相合,就是吞併了。
有些人會說我們原為一體,但他的意思其實是:1加1之後,只有他這個1直接大於2,而妳這個1就不見了。」

Botanical Garden Entrance, Taipei

利害隨時都有,但也隨時在變。

summer forest, london

「比 六三,比之匪人。

陰柔不中正,承乘應皆陰,所比皆非其人之象。
其占大凶,不言可知。

《象》曰:比之匪人,不亦傷乎。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summer forest, london

「你說國際間的利益交換,危難分擔是合作的必要條件,但共同的價值理念卻是同盟選邊的充份條件?」
「是的。」
「那沒有只看利害關係,不看價值理念的嗎?」
「有,而且這才是國際日常,每天都在發生。」
「那有什麼不好?」

「1970年代,美帝與蘇聯對抗之際,雙方都在世界各地發展勢力範圍,培養代理人,讓代理人彼此去衝突,自己站在幕後。
有一位帶著理想考進中央情報局的年輕探員,在主管初次作海外簡報時,看到中情局支持的中美洲獨裁者資料,不禁驚呼:「天哪,這傢伙是個王八蛋吔?」」
「靠,現場一定尷尬到不行吧?」
「嗯,現場一片沉默。負責簡報的主管看著年輕的探員,淡淡的說:「他的確是個王八蛋,但他是我們的王八蛋。」」
「是嘛,你看連獨霸天下的美帝都這樣了,更何況我們這種弱弱小國?」
「後來,就是這個沒有共同價值的小國獨裁者失控了,差點搞到美國總統下台。」
「然後呢?這是特例吧?」
「後來又出現一位也是被美帝支援教育壯大的強人,跟美帝翻臉時,讓徒眾綁架客機去撞紐約雙子星大廈,造成美國戰後最大的外來攻擊傷亡。」
「所以,你要說的是?」

「利害隨時都有,但也隨時在變。
這一局的狀態是,妳已走到要跨出自己圈圈的一步,優勢是,妳還保有進退的主動權。
但此時妳還站在圈外,不容易搞清楚圈內的形勢變化,容易被當下的利害關係所制約,這是劣勢。
既然妳還未真正跨出那一步,那就還有觀察局勢變化與選擇的機會。
但如果妳真的選擇了毫無共同價值的夥伴,那就要有被他一路綁架,不得脫身,還可能被他所背棄的威脅準備。」
「就是人家說的:一路走到黑?」
「差不多。」

「所以國際間交易是要看利害,但結盟選邊時就要看有無共同價值?」
「是的。不是說共同價值有多偉大,而是要翻臉掀桌時,大家先坐下來談的機會大一些,回去跟公民交待的成本也會大一些;
這都會讓有共同價值的同盟,比只有利害關係的合夥關係,來得穩固而風險相對較低。」

summer forest, lon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