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條件與充份條件的差別是什麼?

Common values form groups.

「比 六二,比之自內,貞吉。

柔順中正,上應九五。自內比外,而得其貞,吉之道也。占者如是,則正而吉矣。

《象》曰:比之自內,不自失也。
得正,則不自失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Common values form groups.

「所以,如果要成為國際社會的一份子,就是要形成利益交換關係?」
「利益交換,危難共擔,都是加入國際社會的必要條件,但不是充份條件。」
「必要條件與充份條件的差別是什麼?」
「必要條件是指一定要具備,若不具備這條件,事情就不會發生。」
「是啊,這不就得了?」
「但就算具備了這條件,事情也不一定會發生。」
「靠,這算什麼?」
「就像出國旅行,有預算準備是必要條件,沒有錢,妳哪裡也去不了。」
「那充份條件呢?」
「充份條件是指,當必要條件具備之後,其他尚須到位以促成事情發生的條件。
以出國旅行為例,金錢預算當然一定要有,但妳也得有可以請假出國的時間,有想去某地的欲望,這些就是讓出國這件事得以發生的充份條件。」

「那除了利益交換,危難共擔這個必要條件之外,成為國際社會一份子的充份條件是什麼?」
「共同的價值信念。」
「靠,這不是敵人每天都在嘲笑,說講那些都是假大空的謊言嗎?國際無道義,只存在利害與強權?」
「嗯,如果敵人那麼用力嘲笑否定,那通常就是他們在乎又害怕的事。

如果妳與國際主流社會擁有共同的價值信念,那麼溝通合作時,會比不同價值信念者有更多的信任基礎,這是優勢。
而這種共同價值信念,在妳還沒拿出必要條件之前,不免顯得蒼白無用,也必然經受內部的自我質疑,這是劣勢。
但只要妳撐得過那段期間,挨到了必要條件具足時,這個共同價值信念就會像春天的花蕊般吸引不同的國際友人來訪,這是機會。
同樣的,妳的轉機難免造成妳的敵人認定的危機,會催化他們想要儘快處理妳解決妳的動機,這是威脅。」

「說到底,你所謂的共同價值信念是什麼?」
「政府與公民之間訂有契約,執政的權力來自人民定期的評選與授予。不來自祖靈上帝,更不來自黨國父輩打下來的江山。
國族來自社會共同建構的生活方式與選擇,不來自使用同樣的語言文字,更不來自我的爸媽跟你的爹娘在四百年前曾住在同一個村莊。」

Common values form groups.

為何要勉強自己加入這些人際網絡?

Summer’s Dying Pond, Taipei

「比 初六,有孚比之,无咎。有孚盈缶,終來有它吉。

比之初,貴乎有信,則可以无咎矣。若其充實,則又有他吉也。

《象》曰:比之初六,有它吉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Summer’s Dying Pond, Taipei

「要建構自己說得上話的國際關係脈絡,就得主辦一個趴替,善待第一波願意來跟妳親善的朋友。
啊如果之前人緣真的很差,或者全世界被妳那個強大的敵人警告不許跟妳作朋友,不然後果自負,那怎麼辦?」
「我曾經聽過一位風評不佳,多有爭議,但坦承自己就是個登徒子的公眾人物說過:
當你走近一個房間裡,裡面有多位女士,作為一位登徒子,你應該去跟哪位搭訕?年輕的?漂亮的?看來寂寞的?還是珠光寶氣有錢阿姨?」
「所以咧?他的答案是什麼?」
「你應該不要去想你想跟誰搭訕,而是專注觀察,誰對你有興趣?走到那位面前,微笑,說話就行了。如果她對你有興趣,你說什麼話都不重要。」
「靠,這個是先求有再求好的概念嗎?」
「呃…妳要這樣說也行。山不來就我,我自應就山。
但不是隨機亂找或只依自已欲望,而是要觀察外在情勢,找出第一位潛在的,願意跟妳交往的朋友,讓他浮出檯面:

這一局重點在超前佈署,所以妳的行動應儘快試誤,錯了也沒關係,這是妳的優勢。
但因為大家都在觀望,所以妳的行動多所不便,也因為不熟悉,犯錯難免,這是劣勢。
只要妳抱著交往的誠意,而不是太多算計,就算失敗了,也會讓旁邊觀察的人感受到妳的誠意,成為妳意外的下一位朋友,這是機會。
但妳的行動也必然會引起視妳為禁臠者的反撲,加強對妳的封鎖,這是威脅。」

「我還是不懂,開國承家,自立自強不是很好嗎?為何要勉強自己加入這些國際啦,社會啦的人際網絡?」
「因為人類之所以可以在數萬年的演化中爭得現在的主導位置,靠的就是群體的社會性,不是個別的驚才絕艷,橫空出世。
一個人的好,放在社會脈絡裡,就有可能放大數百倍,造福更多人。
同理,一個新興國族,放在國際網絡裡,她能貢獻的價值愈高,國際間對她的欲望愈大,她也就相對愈安全愈自由。」

Summer’s Dying Pond, Taipei

人家既然看不上我們,我們幹嘛巴著人家?

The rise of a new nation

「 比 吉。原筮元永貞,无咎。不寧方來,後夫凶。

比,親輔也。九五以陽剛居上之中,而得其正。上下五陰,比而從之,以一人而撫萬邦,以四海而仰一人之象。
故筮者得之,則當為人所親輔。然必再筮以自審,有元善長永正固之德,然後可以當眾之歸而无咎。
其未比而有所不安者,亦將皆來歸之。若又遲而後至,則此交已固,彼來已晚,而得凶矣。若欲比人,則亦以是而反觀之耳。

《彖》曰:比,吉也。
原筮元永貞,无咎,以剛中也。不甯方來,上下應也。後夫凶,其道窮也。

《象》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
地上有水,水比於地,不容有間。建國親侯,亦先王所以比於天下而无間者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he rise of a new nation

「那麼多個人家庭,付出了戰火傷亡的代價,將原先自然有機的社會群體,打造成一個系統效率的國家機器…那開國承家之後呢?」
「開國承家之後,就要建構讓自己說得上話,做得了事的國際關係網絡。」
「啊之前不是想參加一個人家辦的趴替,都要硬著頭皮渡河,厚著臉皮進場,人家還不一定讓妳進門?就算進了門,還只能在場邊待著,沒有說話的資格?」
「嗯,這叫做觀察員。」
「是不是?人家既然看不上我們,我們幹嘛巴著人家?」
「就是因為妳已經付出代價了,才不應該浪費代價,讓那些為國族創立付出生命者的犧牲,變得沒有意義。」

「那如何建構一個讓自己說得上話,做得了事的國際關係網絡?也開一個趴替嗎?」
「趴替是結果,不是原因。是妳擁有實力,人家都想來蹭妳的結果;沒有實力,妳只能開一個沒有賓客的淒涼宴會。」
「那實力從何而來?」
「實力要從佔據一個大家都對其有欲望的位置而來。」
「什麼意思?地理位置還是什麼嗎?」
「都有。
首先是地理位置,妳開建的國族天生就位於國際戰略要衝上,大家日常來往都要經過妳家門口,妳很難不重要。
其次是領域位置,妳們家在全球供應鍊中,有不可取代的關鍵角色,生產人家生產不出來,又都需要的物件,自然大家都會想找妳做生意。
最後是國際政治位置,那個拿妳當對手,非要把妳併吞否則嫌床不夠大睡覺睡不好的敵人,如果他愈大愈強,妳就會變得愈重要。」

「為什麼?敵人愈大愈強,我們不是愈倒霉,四處都交不到朋友嗎?」
「敵人愈大愈強,對其他國家威脅就愈大。這時他拿你當對手,就是告訴世界,妳是一個他害怕的關鍵,檯面上沒人敢跟妳說話,但回到座位上時,卻常會收到有人偷偷放的告白情書。」

「那如果上述三個要素我都俱備了呢?」
「那時間就在妳這邊,妳可以不慌不忙,依著世界進展的節奏,準備妳要開的趴替,想跟妳作朋友的人,會陸續進場。」
「那有些人就是不來呢?」
「那是他們的選擇,妳不用替他們擔心。妳此刻該關心的,是如何招呼好願意第一波跟妳交往的朋友,讓他們覺得冒得罪大國的風險值得。
至於那些晚來,乃至不來的,妳要用後續的事實證明,那是他們的損失。」

The rise of a new nation

國家與社會的差別是什麼?

「Україна обирає стати європейською країною.」
——Volodymyr Zelenskyy

「 師 上六,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

師之終,順之極,論功行賞之時也。坤為土,故有開國承家之象。
然小人則雖有功,亦不可使之得有爵士,但優以金帛可也。
戒行賞之人,於小人則不可用此占,而小人遇之,亦不得用此爻也。

《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 聖人之戒深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Україна обирає стати європейською країною.」
——Volodymyr Zelenskyy

「 你說要反轉局勢,就要能做到”不讓資源被持續消耗的無情割捨”?」
「是的。當一個國族創建或浴火重生時,總是會有被無情割捨者;在社會面被視為英雄或犧牲者,在國家面就是被放上天平衡量哪種比較上算的數據。」
「我不懂,國家與社會的差別是什麼?不都說”沒有國哪裡會有家”嗎?」
「把國擺在家之前,宣傳國比家重要,是十七世紀啟蒙運動釋放了”軍國主義”與”黨國主義”這兩頭怪獸,怪獸們掌握國家機器之後的洗腦宣傳。
先民以家族為基底,再結合成社會,最後因著時代與環境的挑戰,社會必須系統化,統一調度與有效率的使用資源,這才成為我們現在所謂的國家。
國家與社會的差別,就在於系統化與有機化:
國家像座由上而下建構的系統機器,管理的是資源,產出的是效率,所以戰爭瘟疫來臨時,看得是數據,只要數據合理,就不會管數據裡的人是誰?
社會是由不同家族,由下而上共生的有機體,交換的是關係,產出的是共識;所以大難來時,會互相扶持,關心的不是數據,而是一個一個有名有姓的人。」

「所以到了這一局這一步?」
「這局到了這步,因為做了有效率的無情割捨,國家機器在戰火瘟疫中形成了,這是優勢。
但是戰火中的犧牲,不會讓每個人都買單,社會上必然存在不同聲音,讓敵人可以利用擾動,這是劣勢。
盤點戰後資源,規畫未來方向,將權力分配給能對未來有貢獻的人,這是機會。
必然也有曾經為國族建立付出代價,建立功勞的人,其實是不適合繼續參予未來的,若給予權力,就會造成潛伏的威脅。」

「你所謂”不適合繼續參予未來的建設,不適合給予權力”的,就是所謂的”小人”嗎?」
「嗯,是的。」
「小人跟君子怎麼分辨?」
「孔子之前的”小人”,是指階級上非貴族非士族的百姓小民。但孔子將其道德規範化了,定義為”不遵守道德規則的人,沒有高尚人格、偉大理想、只顧眼前利益、不為他人著想的人。」
「靠,這樣的人一出門滿眼都是好嗎?」
「道德規範源自地緣社會,時空不同,道德規範往往就不一樣。高尚人格,偉大理想,可以用來勉勵自我,不宜用來勉強別人。
只顧眼前利益,不為他人著想,是動物在嚴苛環境下的求生本能;如果一整個社會都是這種人,或是這種人取得權力,該檢討的是那個社會何以致此,不是那些人。」

「那你認為的”小人”是什麼?」
「不管是為了自己利益或偉大國族,將”價值前提”放在”事實前提”之先;為了信仰與利害,而編造,扭曲事實的人。」

「Україна обирає стати європейською країною.」
——Volodymyr Zelenskyy

逆轉形勢,須要大義名份。

City Dawn, Kaohsiung

「師 六五,田有禽,利執言,无咎,長子帥師,弟子輿尸,貞凶。

六五用師之主,柔順而中,不為兵端者也。
敵加於己,不得已而應之,故為田有禽之象。而其占利以搏執而无咎也。
言,語辭也。長子,九二也。弟子,三四也。
又戒占者專於委任,若使君子任事,而又使小人參之,則是使之輿尸而歸,故雖貞而亦不免於凶也。

《象》曰:長子帥師,以中行也,弟子輿屍,使不當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City Dawn, Kaohsiung

「邊打邊躲,邊躲邊逃,我怎麼知道形勢逐漸往對我有利的一方傾斜?」
「開戰者是入侵者,就像是闖入妳家園的外來鳥獸,就算妳離得遠遠的,也可以從他們的行動中看出企圖與下一步。」
「那這時我還要又躲又逃,保存戰力嗎?」

「保存戰力是為了防止在第一時間妳還沒有頭緒時就輸掉老本,失去翻盤的機會;
如果拖過第一時間,而對方也沒有取得決定性的優勢,妳就應該開始投入這些戰力,加大加速改變形勢:

對方投入的資源在第一時間已用過大半,但妳的資源才剛開始要用,這是妳的優勢。
但形勢轉折之際,通常主動權仍在對方手上,妳必然有些重要資源不得不投入在被消耗的情況下,切記這種情況不能持續太久,這是妳的劣勢。
逆轉形勢要匯聚所有資源,就須要大義名份,要讓只有一位能代表國族的人領導應戰,而非其他次要人選,這是妳們唯一的機會。
此刻情勢多變,過往成功與順利的經驗往往會造成誤判;保持靈活,朝令夕改是必然的,一成不變反而是最大的威脅。」

「所以這局走到這個狀態,就是反轉之時嗎?」
「是的。這局要反轉,關鍵在隨時更新的資訊,大膽準確的判斷,匯聚資源的大義擔當,與不讓資源被持續消耗的無情割捨。」

City Dawn, Kaohsiung

設法死得比敵人少。

Rise in the corner of history

「師 六四,師左次,无咎。

左次,謂退舍也。陰柔不中,而居陰得正,故其象如此。
全師以退,賢於六三遠矣,故其占如此。

《象》曰: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知難而退,師之常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Rise in the corner of history

「開戰者與應戰方都要死傷那麼多人,那除了您說的覺悟與意志外,憑什麼應戰方可以撐得比開戰方久?」
「設法死得比敵人少。」
「靠,這不是廢話嗎?」
「這話一點都不廢。曾經有位聰明人說過:所謂偉大的將領,就是能夠最有效率的殺死自己人,讓自己人死得比敵人有價值。」
「那如何做到這點?」
「知所進退。

應戰方通常在自己熟悉的家園作戰,掌握在地的地理天氣資訊,也擁有資源人脈,這是優勢。
但通常應戰方無法掌握開戰時的主動權,要打哪裡?在何時打?都掌握在開戰方手上,這是劣勢。
綜合以上兩個前提,應戰方應善用自己的優勢,在開戰方發動戰爭時,儘可能保存戰力,不讓開戰方在第一時間摧毀妳的有生戰力,這是機會。
若是應戰方無法在第一時間保存戰力,就極有可能失去抵抗的意志,因而絕望投降,這是威脅。」

「那應戰方如何知所進退,保存戰力?」
「邊打邊躲,邊躲邊逃,不跟敵方的精銳硬槓,而是讓他追著妳打,卻又打不到;
他愈前進補給就愈跟不上,眼前又都是廢墟,無法就地給養,他的資源日益消耗,意志日益低迷,形勢就會逐漸往對妳有利的一方傾斜。」

Rise in the corner of history

要有一個絕望與一個希望

“Valhǫll”,Mariupol

「師 六三,師或輿尸,凶。

輿尸,謂師徒撓敗,輿尸而歸也。
以陰居陽,才弱志剛,不中不正,而犯非其分,故其象占如此。

《象》曰:師或輿屍,大无功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Valhǫll”,Mariupol

「戰爭所帶來一整代人的死亡,與多年文明的摧滅;難道這些都無法避免嗎?」
「開戰前大家都還有選擇,開戰後,只有開戰的那方有選擇停戰的權力;被動應戰的那方沒有,只有奉陪到底,打出輸贏。」
「為什麼?求和很難嗎?」
「不是很難,而是被打了委屈求和,不會有真正的和平,只會鼓勵開戰的那方,把妳整個文明,資源,與世世代代人納為戰利品。」
「那被動應戰的那方如何取得和平?」

「要有一個絕望與一個希望:
被動應戰的公民們要有去此一步,即無死所的絕望,才能凝聚整體的意志,形成優勢。
絕望必然來自現實中大量的傷亡,每天每刻都會摧折人心,這也是劣勢。

但公民們所選出來的主帥,必須要讓公民們看到勝利的可能,帶來希望,才有獲勝的機會。
當這位主帥,變成應戰公民們的希望所繫時,她(他)的人身與信譽,也必然是敵人所打擊的焦點,這是無法避免的威脅。」

「所以,主帥要帶來希望與意志,公民要擁抱絕望而有覺悟?」
「是的。戰爭必然帶來死亡,應戰的那方死那麼多但沒有選擇停戰的權力;開戰的那方出乎意料的也死了那麼多,但他們有停戰的選項。
所謂和平,只有讓開戰那方付出無法支付的代價時,才有和平的可能。」

“Valhǫll”,Mariup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