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光

Old street shimmer, Taiwan

「…我們則非僅如此,更甚而在太陽光線難以透進的和室,於外側或搭建衍展屋簷而成的土庇,或附建走廊而成緣側,讓日光更形迥遠。

如此,反射自庭院的光線滲過紙門,悄悄沁入室內,熹熹微微。我等和室之美,其要素無非在於這間接又于徐的光線。

為了讓這纖弱、靜寂又虛無縹緲的光線,靜靜地停下腳步,好沁入和室壁內,我們特意在和室砂壁上塗上暗色系的顏色。倉庫、廚房、走廊等處,雖塗著有光澤的色彩,但和室牆壁幾乎都是砂壁,這些砂壁大都塗著無法反光的色彩。
若可以反光的話,那昏昧光線下柔和纖弱的韻味將消失殆盡。

我們隨處可見若有若無的陽光附在昏黃的壁面上,艱辛地苟延殘喘,那纖細的微光令人趣味盎然。」

――谷崎潤一郎,《陰翳禮讚》〔李尚霖譯〕
————————

要有光。

我們才得以照見彼此。
才得知我們以為的差異,只是面對世界的方向不同。

然後他們嚐到了戰爭的滋味。

Autumn sky light, newport

「…他們都曾是淳樸的平民百姓,從沒離開自己的房子哪怕一里地,直到某一天,領主的召喚來了。 於是他們穿著破爛的鞋子和破爛的衣服,在領主華美的旗幟下出發,往往沒帶什麼武器,只有鐮刀、開鋒的鋤頭,或把石塊用皮索綁到棍子上結成的簡陋錘子。
兄弟、父子、朋友共同踏上征程。

他們聽過歌謠和故事,出發時心情迫切,夢想見證奇景,贏取財富和榮耀。 戰爭彷彿是一場偉大的冒險,是大多數人做夢都夢不到的美妙歷程。 ”

“然後他們嚐到了戰爭的滋味。”

“對一些人來說,一點點滋味便足以令他崩潰,更多的人繼續堅持,一年又一年,直到數不清參加過多少次戰鬥,但即使是第一百次戰鬥中倖存下來的人,也有可能在第一百零一次戰鬥時崩潰。弟弟眼看著哥哥死去,父親失去兒子,朋友的肚皮被斧頭劈開,他還試圖塞住自己的腸子。”

“他們看見帶領自己上戰場的領主被砍倒,另一個領主高聲宣布他們現在屬於他。他們受的傷剛癒合一半,就又負上新傷。從來吃不飽,鞋子在無休止的行軍中逐漸解體,衣服爛成布條,許多人更因喝了髒水而生病,屎尿都拉在褲子裡。”

“如果想要新靴子,或更暖和的斗篷,或生鏽的鐵半盔,他們就得從屍體上拿,不久,他們也開始從活人那兒偷——在戰爭進行的土地上,有跟他們過去一樣的老百姓。 他們偷這些人的東西,偷雞摸狗,殺牛宰羊,而這距離掠走平民的女兒也就一步之遙。 某天,當他們環顧四周,意識到所有的朋友和親人都已逝去,自己身邊全是陌生人,頭上的旗幟也難以辨認時,徨然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如何回家。

他們為領主而戰,領主卻不曉得他們的姓名,只會威風凜凜地高聲呼喝,要他們列好陣形,拿起長矛、鐮刀和開鋒的鋤頭,堅守陣地。

接著,騎士們襲來了,那些全身鐵甲、看不到臉的騎士,衝鋒時鋼鐵的轟鳴充斥整個世界……”

“然後那人崩潰了,他當了逃兵,成為殘人。”」

—-喬治·R·R·馬丁.《冰與火之歌卷4 群鴉的盛宴》 〔譚光磊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