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一堵萬古稱頌的高牆。

Memory of Empire, Beijing

「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史記-秦始皇本紀》

Memory of Empire, Beijing

有幸待過上市集團總部。

某次出席奉政府指示配合的下世代產業會議後,見我一臉惶惑不安的老板安慰我:
「安啦,有效率,有資源,這是個創新的案子,我們市佔率又過半,集團不會倒啦。」

「這樣說來,」老來懷疑自己有亞斯柏格白目症的我回問:
「那大秦帝國也不會倒,我們現在的皇上應該是秦九十一世?」

論效率,黑色秦軍十年內掃平六國。
算資源,咸陽政府收繳諸王,郡縣天下。
談創新,從書文到政體,大秦無一不是三代前無從想像的事物。
至於市佔率,帝國可是神州大地第一個壟斷性單一政府。

然後呢?兩代而亡。
只留下一堵萬古稱頌的高牆。

Memory of Empire, Beijing

世上沒有日不落帝國。

Dawn rising on the southern coast. Xiamen, China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國家元首和非常富有的人雖能方便地獲取醫療保健服務,卻並不比普通人活得時間更久呢?」

——納西姆.尼可拉斯.塔雷伯.《反脆弱》

Dawn rising on the southern coast. Xiamen, China

世上沒有日不落帝國。
赫赫陽陽,日出東方。過了正午時分,迴光再亮再美,也是西照。

帝國日落時,通常會出現三種因長期積累而出現的病徵:

一.變大
因著帝國要控制的領域廣大,相對產生龐大的組織與系統對應,以落實控制。

二.變肥
因著龐大的組織單位深入控制領域,與當地資源產生交換,形成利益共同體。

三.變笨
因著組織系統異化成不同的利益共同體,必然會選擇對已有利的資訊予以反饋至中樞,並隱瞞對已不利的資訊。而資訊管道末端的中樞,所得的資訊也是經過各路諸侯編輯過的資訊,不是互相矛盾,就是偏執一端。因此而得出的判斷與決策,常會讓人有高處雲端,不在人世之嘆。

生值帝國落日的有志青年,通常有兩種選擇:

A.加入帝國,參予利益分配,在帝國的母體中滋養自身的勢力。
B.站到帝國對立面,起而反抗,形成革命團隊。

真正有趣的是,不管年青人做了哪種選擇,不管是否站在對立面;他們都將成為歷史宿命的同謀者。

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會加速帝國落日,迎來歡樂的黃昏宴饗與失序的混亂黑夜。

Dawn rising on the southern coast. Xiamen, China

妳可以讓,但不能先讓。

Thames in autumn, London

「 訟,有孚窒,惕中吉,終凶,利見大人,不利涉大川。

訟,爭辯也。上乾下坎,乾剛坎險,上剛以制其下,下險以伺其上,又為內險而外健,又為己險而彼健,皆訟之道也。

《彖》曰:訟,上剛下險,險而健,訟。
訟,有孚窒,惕中吉,剛來而得中也。終凶,訟不可成也。
利見大人,尚中正也。不利涉大川,入于淵也。

《象》曰:天與水違行,訟,君子以作事謀始。
天上水下,其行相違。作事謀始,訟端絕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hames in autumn, London

「我渡過彼岸,進入party,還學會尊敬有權勢的人,啊再下來是要怎樣?」
「嗯,恭喜。再下來又是新的一局了,妳已經不是身處彼岸的局外人了。」
「那這一局是要幹嘛?」
「選邊靠勢,爭權奪利。」

「呃…我有些累了,可以倒轉時間,退回到我渡河之前嗎?」
「時間是線型單向,無法逆轉的。」
「那我離開party,自己回家可以嗎?」
「不是不行,但此刻妳退席出局,優雅清高所帶來的風險,反而比妳在局內跟人爭吵撕咬的難看嘴臉來得大。」
「為什麼?」
「妳入局了,就表示妳擁有位子與資源;妳又示弱了,就等於邀請其他人來搶佔妳留下的位子,分配妳身上的資源。」
「那有可以安全脫身的方法嗎?」
「有。認真贏得遊戲,才能安全下莊。
首先,斷了想事先落跑的念頭,回頭又是一條大河,妳渡得過來,不表示渡得回去。
再來,既然已經跟有權勢的人互相敬重了,那就要讓他願意跟妳站在同一邊,或者設法跟他站同一邊。」
「怎麼讓人家願意跟我站在同一邊?」
「讓人家看見跟妳站在同一邊的機會利益,或是站在妳對立面的風險損失。」
「這就是選邊靠勢嗎?」
「對,然後就可以爭權奪利了。

這局外部環境剛強,內部結構險惡,大家都只能進,不敢退,必然眾聲喧嘩,風度盡失。
但還好同在局內,大家爭的只是資源,還沒到死活相殺的地步。
妳可以讓,但不能先讓。
妳必須先拿到資源,證明妳的強壯;才能小讓資源給妳的競爭對手。」
「我辛苦掙來的,幹嘛讓給掙不到的人?」
「能給別人資源,才能讓別人對妳有欲望,才有宰制別人的權力;才可以收編現在的對手,不致變成日後的敵人。」

「我不懂吔,為什麼你說這種話可以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一副理直氣壯可恥到不行的樣子?」
「之前說了,這部古老的經典,積累的是各種世局變化與資源交換之間的生存之道;
不談道德,沒有是非,只談不同處境時的路徑選擇。」

Thames in autumn, London

做買賣,先得學會做人。

Colonial Old Market, Taipei

「要用兩倍於自己說話的時間去傾聽對方講話。」—-塔木德經

Colonial Old Market, Taipei

買賣做得好不好,
不看做的多大?賺了多少?
看做完這筆買賣後,生意是不是愈大?機會是不是愈多?關係是不是愈好?

不要以為買賣做大了,就可以幫客人決定不是買賣的事。

有人賺了買賣,賠了生意。
有人賠了買賣,賺了生意。
說到底,做買賣,不是做生意。

但,做買賣,先得學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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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nial Old Market, Taipei

做買賣的,是人。

Colonial Old Market, Taipei

「那些最佳的買賣,剛開始的時候,從數字上看,幾乎都會勸告你不要買。」—–華倫.巴菲特

Colonial Old Market, Taipei

買賣。
買的是價格,賣的是價值。
買賣的,是東西,是服務,
做買賣的,是人。

東西的買賣是一時的,人的關係是一輩子的。
做完買賣,關係才開始。
買的人感覺不值,體驗不好,
就不會有一輩子的關係。

Colonial Old Market, Taipei

買賣的東西有多好,注定了買賣的檔次。
買賣的東西有多少,決定了買賣的規模。
做買賣的人,得知道東西好在哪裡?得掌握這樣的好東西有多少?
不知道好東西,手上沒有好東西,都做不了買賣。

東西好不好,不是做買賣的人說了算,而是客人買不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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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nial Old Market, Taipei

為什麼黑道與政客都希望人家尊敬他們?

Zen temple at night. Taipei, 1920

「 需 上六,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來,敬之,終吉。

陰居險極,无復有需,有陷而入穴之象。下應九三,九三與下二陽需極並進,為不速客三人之象。
柔不能禦而能順之,有敬之之象。占者當陷險中,然於非意之來,敬以待之,則得終吉也。

《象》曰:不速之客來,敬之終吉。雖不當位,未大失也。以陰居上,是為當位。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Zen temple at night. Taipei, 1920

「點頭,微笑,不置可否,不改變現狀…啊這樣是可以裝多久?」
「裝到現狀被改變,妳的位置也必須調整。」
「我如何知道現狀被改變了?」
「妳一定會知道。因為此刻會有妳原先不預期的人會主動來找妳。」
「什麼樣的人?」
「不一定,有可能是妳一直害怕遇見的人;也有可能是妳一直想見,卻見不到的人。」
「這兩種人會一樣嗎?」
「不一樣,但就像黑道與政客,他們都擁有同樣的特質。」
「什麼特質?」
「權勢。」

「靠,那我可以逃離現場嗎?」
「若現狀已被改變,位置已被鎖定,妳就像身處在封閉的洞穴之中,逃不了,也不用逃。」
「為什麼不用逃?」
「因為這是這一局的轉折點,如果逃了,前面花的學費修的學分統統作廢。
而且走到這裡,妳已經一無所求,原先想要的都要到了,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那我怎麼應對?」
「尊敬。」

「為什麼黑道與政客都希望人家尊敬他們?」
「除了可以滿足小小的自我外,尊敬與現實利害是習習相關的:

首先,尊敬能帶來信任,而要累積出信任的成本是極高的,這是尊敬的優勢。
一旦取得信任,在資訊混亂不對稱的狀態下,信任能代替事實,甚至扭曲事實,這讓被尊敬的人可以擁有解釋權的機會。

萬一失去尊敬,除了同時失去信任,也會帶來其他人獲得對你做出任何傷害的合理性,反正你這種卑鄙之徒活該不是嗎?這是劣勢。
而失去尊敬的風險,如同在瘟疫漫延時失去免疫力,隨時會因為一個不慎而橫倒街頭,這是沒有人能承擔的威脅。」

「所以我只要願意尊敬這些擁有權勢的傢伙,就可以沒事了嗎?」
「尊敬必須以禮數來執行,而禮數可以有效分隔出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
但尊敬並非屈服。
一個懂得尊敬別人的個人,尊重他者的社會,才會得到相對的尊敬與尊重。
看到權勢就屈服,得到權勢就橫行;只會引來更多的鄙視與暴力。」

Zen temple at night. Taipei, 1920

成為現實主義者,實現不現實的事。

Devenez réaliste et réalisez l’irréaliste

「成為現實主義者,實現不現實的事。」—–2018,巴黎「五月風暴」標語

Devenez réaliste et réalisez l’irréaliste

「你曾說:理想主義者,在處理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事物之前,要先學會處理自己的欲望與情緒;要學會在尷尬中自在,在彆扭裡安住;終其一生,成為一個不受惑的人?」
「我很高興妳記得這些話。」
「可是你沒說理想主義者如何實現理想?」
「理想主義者若想實現理想,就得讓自己先成為一個現實主義者。」

「你在說什麼鬼話?」
「我小時看戲,以為所有的戲背後,都有一個像上帝一樣的全知者寫好一整個劇本,然後讓演員們依著劇本,一句句唸著台詞,一步步走著台位。」
「難道不是嗎?」
「一直到我年輕時進了劇場,才知道有一種創作的方式,叫作『即興發展』。」
「即興?啊就是隨你高興怎麼演就怎麼演?」
「剛好相反。參予『即興發展』的演員,要先根據導演的要求,作好角色的設定:多大年紀?出身如何?職業是什麼?家庭現況?最重要的是,此刻他處於什麼狀況?他得先深深進入這個角色,把水面下的冰山底部全部建構好。」
「然後呢?」
「然後他會遇到一位與他一樣作好所有準備的對手,導演會給他們一個情境:比如說在咖啡店,比如說,男的要出國,可是女的剛發現她懷孕了。這時他們才可以即興發展,用情緒與對話,讓水面下的冰山浮上來。」
「怎麼浮上來?」
「對方說的任何一句話,你都必須先接受,不能否定,讓這句話所描述的現實,成為你下一句話的前提。於是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就算是片刻的沉默,也可以具體建構出一個有骨有肉,有畫面有懸念的情節。」

「這跟你說的理想主義者要實現理想,有什麼關係?」
「一個想要在現實裡實現理想的人,就得像我剛說的演員一樣,先給自己一個現實的角色,然後做好所有關於現實的功課。」
「變成一個現實主義者?」
「是的。所有現實扔到妳臉上的台詞,妳都得接受,然後根據設定的角色,給予回應,讓劇情繼續走下去。」
「可是,成為現實主義者之後,他還是理想主義者嗎?」
「不容易。假設有100個理想主義者選擇了這條『現實化」的路徑,通常有90個人會在路上失敗或放棄。」
「還有10個人成功算好的了?」
「那10個人中,至少有9個人會因著成功,而真的現實化,忘記原先的理想。」
「那還有一個人?」

「最後那個人,會因為實現理想的過程中,所使用的現實手段,而傷害他自己,他身邊的人,乃至與此無關無涉無辜的他人。」
「那這是幹嘛?那個理想值得嗎?」
「不一定值得,但一定改變了現實。
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成為一個不受惑的人;但也成為一個不受歡迎,不被祝福的人。」

http://ibabel.tw/fair/index/940

Devenez réaliste et réalisez l’irréalis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