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旅行,都開始於離開。

Road in winter morning, Wales

「盡可能少坐著:不要相信任何不是在遼闊的戶外、在身體自由移動之際形成的念頭
——不要相信任何肌肉未曾積極參與的想法。所有偏見都來自僵化的內裡。


我再次強調,臀重如鉛、坐著不動是真正違反心智的罪孽。」

——尼采

Road in winter morning, Wales

旅行,起於對遠方的想像?還是看見一條路的邀請?

都不是。

旅行,起於對現況的捨棄,對當下的覺知;起於從安適的沙發裡起身。

所有的旅行,都開始於離開。
然後,你才會看見一條路,或一座橋。

路的遠方,或許瀰漫著未知的薄霧;橋的一端,可能陣列著犬牙森亮的國家機器。

大多數人猶豫了,坐回原先溫暖的位子,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時候。」

很少的人,繼續往前行走。走不走得到?不知道。

但生命終究一死,而動身尋求那件值得為其一死的事,只是讓自己,隨時可在旅途中含笑而去。

http://ibabel.tw/fair/index/384

Road in winter morning, Wales

我們為什麼珍惜生命?

Late spring night with cold rain, Taipei

「就人(的意志)而言,原諒是可能的,承諾也是可能的。

原諒讓我們從過往歷史之中解脫,承諾則讓我們對於未來有一個共同期待;

一個社群若想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兩者缺一不可。」

—-漢娜・鄂蘭.《人的條件》

Late spring night with cold rain, Taipei

我們為什麼珍惜生命?

因為生命不僅僅是活著而已,也意味著可能。
一個自以為卑賤渺小的生命,都會為這個世界帶來不可預知的變數,增加更多選擇。

如果造化不想要更多選擇,就不會有生命。
因為有所選擇,生命才會有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不是指我們可以不顧環境,或擺脫宿命;
自由意志是指,即便我們受到環境的拘束,宿命的擺弄;我們也可以,如臨某個春天深夜,下著冷雨的街頭;心中清楚明白,不同意當權者告訴我們的,諸多利大於弊的交易。

http://ibabel.tw/fair/index/391

Late spring night with cold rain, Taipei

國家與社會的差別是什麼?

「Україна обирає стати європейською країною.」
——Volodymyr Zelenskyy

「 師 上六,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

師之終,順之極,論功行賞之時也。坤為土,故有開國承家之象。
然小人則雖有功,亦不可使之得有爵士,但優以金帛可也。
戒行賞之人,於小人則不可用此占,而小人遇之,亦不得用此爻也。

《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 聖人之戒深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Україна обирає стати європейською країною.」
——Volodymyr Zelenskyy

「 你說要反轉局勢,就要能做到”不讓資源被持續消耗的無情割捨”?」
「是的。當一個國族創建或浴火重生時,總是會有被無情割捨者;在社會面被視為英雄或犧牲者,在國家面就是被放上天平衡量哪種比較上算的數據。」
「我不懂,國家與社會的差別是什麼?不都說”沒有國哪裡會有家”嗎?」
「把國擺在家之前,宣傳國比家重要,是十七世紀啟蒙運動釋放了”軍國主義”與”黨國主義”這兩頭怪獸,怪獸們掌握國家機器之後的洗腦宣傳。
先民以家族為基底,再結合成社會,最後因著時代與環境的挑戰,社會必須系統化,統一調度與有效率的使用資源,這才成為我們現在所謂的國家。
國家與社會的差別,就在於系統化與有機化:
國家像座由上而下建構的系統機器,管理的是資源,產出的是效率,所以戰爭瘟疫來臨時,看得是數據,只要數據合理,就不會管數據裡的人是誰?
社會是由不同家族,由下而上共生的有機體,交換的是關係,產出的是共識;所以大難來時,會互相扶持,關心的不是數據,而是一個一個有名有姓的人。」

「所以到了這一局這一步?」
「這局到了這步,因為做了有效率的無情割捨,國家機器在戰火瘟疫中形成了,這是優勢。
但是戰火中的犧牲,不會讓每個人都買單,社會上必然存在不同聲音,讓敵人可以利用擾動,這是劣勢。
盤點戰後資源,規畫未來方向,將權力分配給能對未來有貢獻的人,這是機會。
必然也有曾經為國族建立付出代價,建立功勞的人,其實是不適合繼續參予未來的,若給予權力,就會造成潛伏的威脅。」

「你所謂”不適合繼續參予未來的建設,不適合給予權力”的,就是所謂的”小人”嗎?」
「嗯,是的。」
「小人跟君子怎麼分辨?」
「孔子之前的”小人”,是指階級上非貴族非士族的百姓小民。但孔子將其道德規範化了,定義為”不遵守道德規則的人,沒有高尚人格、偉大理想、只顧眼前利益、不為他人著想的人。」
「靠,這樣的人一出門滿眼都是好嗎?」
「道德規範源自地緣社會,時空不同,道德規範往往就不一樣。高尚人格,偉大理想,可以用來勉勵自我,不宜用來勉強別人。
只顧眼前利益,不為他人著想,是動物在嚴苛環境下的求生本能;如果一整個社會都是這種人,或是這種人取得權力,該檢討的是那個社會何以致此,不是那些人。」

「那你認為的”小人”是什麼?」
「不管是為了自己利益或偉大國族,將”價值前提”放在”事實前提”之先;為了信仰與利害,而編造,扭曲事實的人。」

「Україна обирає стати європейською країною.」
——Volodymyr Zelenskyy

生命的美妙,在「坦然犯錯」

Life starts with making mistakes

「從指實掌虛,掌豎腕平,執筆做起,每日取一刀尺八紙,用大羊毫蘸著淡墨,臨寫漢碑,一紙一字,等它乾透,再和墨使稍濃,一張寫四字。再等干后,翻轉來隨便不拘大小,寫滿為止。」

—–沈尹默

Life starts with making mistakes

生命不是肉體,也不是靈魂。
生命是我們由生到死的這一段,必然消逝的流光浮影。

生命沒有任務。不是用來消前世虛妄的罪,也毋須拿來修來生渺茫的福。
但生命是塊材料,做得文章,畫得美景,寫得好字。

生命的美妙,在「坦然犯錯」。
坦然者,抬頭面對,不再矯言自欺,問心而已。犯錯者,心無跌宕,行懼出格,怎知世間的邊際何在?自身的手眼高低?

至死不敢錯,只是可惜了這塊材料。

傳世三大名帖:「蘭亭」、「祭姪」、「寒食」,都不為傳世而寫。
舒暢從容,悲傖困窘,字有塗抹錯置,墨常橫豎圈改,卻在千年的時光消磨中,淬現了自由與美好的人格。

http://ibabel.tw/fair/index/361

Life starts with making mistakes

書店職人的時代。

golden age

「原來是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只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 曹雪芹 《紅樓夢》

golden age

很多年前,有幸參予了一座精緻的藝術書店,擴大為華麗的人文書店的歷史時刻。

空間變大了,書種自然也多了各種可能,但在一種書上,我們的意見不一樣了。
那些以國中女生為對象,書名叫《總裁壞壞》之類的羅曼史,該不該進?

「羅曼史是愛情小說的一種,愛情小說涵括了從《傲慢與偏見》、《紅樓夢》,到張愛玲、瓊瑤…」贊成派如是說:
「羅曼史與紅樓夢,藝術層次當然有天壤之別;但羅曼史帶給國中女生的感動,與紅樓夢帶給大學教授的感動,並無二致。」

「書店,是為了讀者而存在的空間。我們可以精選,但不應讓她們沒有選擇。」

主事者明快的決定:設「愛情小說」專櫃,進羅曼史。
而持保留意見的店長,去休年假了。

兩週後,那位店長回來上班,針對羅曼史,開了一串作者與書單,全是精選過的。
那兩週,她哪裡也沒去,待在家裡,把附近租書店的羅曼史全部看了一遍。
—————————————
那是個令人尊重的書店,會俯下腰,正視不那麼令人尊重的書的時代。
也是個為了自身的專業,會用私人的時間,去研讀自已不那麼喜歡的書的,書店職人的時代。

http://ibabel.tw/fair/index/390

全然的看與畫,流淌著萬年的光陰

Composition comes from stand

「距今3萬6千年前 ……其中有53幅「動態」圖畫,呈現動物在慢跑、快跑、搖頭晃腦、用頭碰尾巴等動作;尤其當燈光晃動時,動物圖像在岩壁上不停移動,形同最早的影像藝術。

法國考古學家研究認為,這畫法用以表現史前人類的移動場景。」

————《肖維岩洞-Grotte Chauvet》.維基百科

Composition comes from stand

數萬年前的歐洲岩穴裡,粗礫不平的石壁上,先民們繪下眼中所見。
奔馬,走象,耽耽靜視的獅子,流血受傷的野牛…
先民用木炭、赭石,畫下紅色的線條,黑色的陰影;用浮凸的層塊,表現立體與透視;甚而用數十張連畫,刻畫出時間流變裡的動作體態。

火煙燎燻的搖光中,一整片壁岩彷若無止盡的草原,動物們或散或眾,層疊不窮…
但,沒有「構圖」。

沒有「構圖」,是因為沒有「視點」,沒有「視點」,是因為畫者,只是安靜的繪下所見:
今天見著的,就畫在昨日所見的下面,明天要畫的,前日的那隻上方還有些空白。

先民們不「活在當下」,因為沒有一個「我」站在那裡,沒有觀看的視點,自然也沒有構圖。
全然的看與畫,流淌著萬年的光陰。沒有此時彼地,而是隨時隨地。

若我們能瞥見時光在眼前洶湧如潮,便知先民的岩壁就在念念不住的當下:
是轉折如淵的巷角,是空無一人的街道,是歷史薄霧後的樓簷,是清晨打烊的咖啡店。

http://ibabel.tw/fair/index/347

Composition comes from stand

當世界讓我們看見時

Lines are an illusion

「人在觀看眼前場景時,會有先看到什麼,再看到什麼,又看到什麼了的問題。
但對照片而言,所有事物一下子全都看到了,是鏡頭從一個視點”咔嚓”一下拍到的東西。

人看事物不是這樣的。
觀看需要時間,正是這個事實創造了空間。」

——大衛.霍克尼-《觀看的歷史》

Lines are an illusion

觀看。
先於認知,先於語言,先於解釋。

我們對世界的認知,決定於我們觀看的立場與取捨。
你選擇站哪邊?決定了你看見什麼?
而非你看見什麼,再來選邊。

為了明確辨認事物,我們必得要看見輪廓,看見線。(我們是如此害怕曖昧與不確定啊…)

但,現實是沒有線的,線只是事物重疊遮蔽的結果。
當我們看見線,就一定有些什麼在線的後面沒被看見。

線來自於面,面來自於體塊,體塊來自世間流轉的,一點一點凡塵積累。
當世界讓我們看見時,我們何妨低聲自問:

「沒看見的,是什麼?」

http://ibabel.tw/fair/index/380

Lines are an illu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