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命運…

Island East Coast Highway, Taiwan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一個人必須先成為這世界上最堅固的島嶼,然後才能成為大陸的一部分。」

——海明威.《戰地鐘聲》

Island East Coast Highway, Taiwan

如果真有命運,那生而為人,至少有三件事是不受命運掌控的。

「小人當道」,證明小人會走好運,但不會因此成為君子,所以「人格」與命運無關。

「一生好命」,也不會因此讓人變得更有學問,或畫出一幅好畫;所以命運也無助於「學習」,頂多只是學習資源比別人多一些。

這個世界,是由物質、訊息與行為,環環相扣而組成的網絡;我們身在其中,認同所困,往往不能自己。

傳有某人,見母虎產子,虛弱無力,欲啖一仔生乳,以哺他子;某人遂返身就地,捨身餵虎。
虎母虛弱,仔虎被啖,自有其命運糾結,業力使然,或謂自然法則,與某人何干?
某人一念,斷絕此身,而續他命,是為「意願」。

人格,來自相信某種價值;學習,來自趨向某種尚未實現的價值。
而意願,則是願意為某種價值付出代價。

意願,不一定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但通常會改變別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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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land East Coast Highway, Taiwan

當我們身處洞穴

City Corner Cave, Xiamen

「陰影是光明的減少,同樣也是黑暗的減少,是光明與黑暗的中和…
陰影來自不透明事物的介入,而引起光的缺席。」

———李奧納多.達文西

City Corner Cave, Xiamen

我們期盼光明,但並不拒斥黑暗。

我們總希望眼中所見的世界,光明透亮;但心中總有些幽微角落,不想被光所照現。
我們總好奇別人的卑瑣不堪,進而輕易論斷;卻希望別人只看見自己擇選的角度,撥亂反正,大義澟然。

我們看著眼中閃爍不定的火光,也看見別人臉上飄移的疑懼。
有人說,轉過身吧?看看洞外的天光?那才是我們身處的現實。
那人遂被捆綁,扔入火中。

當我們身處洞穴,誰身後不是拖著一條長長的陰影,輾轉難言?
我們都是那個不透明的事物。
一代一代,在遮蔽的光影中傳述身世。

總有一天,總有些孩子,看夠了我們在火光中搬弄的陰影,聽夠了那些來自遠方的國族榮光;他們終要轉身而去,走出洞外。

當他們走向曙光微明的曠野時,我們自黝黑的洞穴裡,瞇眼看著他們透光的背影,彷彿天使般,漸行漸遠,終至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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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ty Corner Cave, Xiamen

讓眼前剎那即逝的現實,變得不重要。

Trees in the Wasteland, Canaan

「 小畜:亨。密雲不雨,自我西郊。

內健外巽,二五皆陽,各居一卦之中而用事,有剛而能中,其志得行之象,故其占當得亨通。
然畜未極而施未行,故有密雲不雨,自我西郊之象。蓋密雲,陰物;西郊,陰方。我者,文王自我也。
文王演易於羑里,視岐周為西方,正小畜之時也。筮者得之,則占亦如其象云。

《彖》曰:小畜,柔得位而上下應之,曰小畜。
健而巽,剛中而志行,乃亨。
密雲不雨,尚往也。自我西郊,施未行也。

《象》曰:風行天上,小畜,君子以懿文德。
風有氣而无質,能畜而不能久,故為小畜之象。懿文德,言未能厚積而遠施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rees in the Wasteland, Canaan

「為什麼當我們跟大國勢力立約後,卻是下一段顛沛流離旅程的開始?」
「很久很久以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曾經有一群人為了掙脫被宰制的命運,與他們所相信的,至高無上的力量立約,前往至上者許諾給他們的應許之地。」
「然後呢?他們走到應許之地了嗎?」
「到了,穿過沙漠與荒地,在四十年後。」
「哇嗚,應許之地很遠吧?」
「嗯,用現代的衛星地圖去算,開車10小時不到,正常人每天走8小時,大約3週內可以到。」
「靠,這是怎麼走的?」
「路程遠不遠,不在客觀的物理距離,而在主觀的,人的選擇。」
「人的選擇?至上者不是應許他們有個安身立命之處嗎?啊他們在沙漠荒地瞎轉時,至上者沒有出來打一下雷電,放一把野火,然後在火焰中傳出加大迴音效果的聖示嗎?」
「呃…這些之前都秀過了,但只秀一次。」
「他們都沒有懷疑過這個立約有沒有效嗎?」
「有啊,至上者派來的領路人去見至上者沒回來,他們就覺得被騙了,身處荒地,還是趕緊找回原來的神拜一下,求個心安。」
「那有心安嗎?」
「沒。領路人回來了,看他們正在開趴,氣得把剛跟至上者談好列印的合約摔在地上,把他們痛罵一頓。」
「然後大家就各自散伙,謝謝再連絡?」
「也沒。罵完了去睡覺,第二天太陽出來,收拾一下行李,繼續上路。」
「所以,這故事告訴我們?」

「這故事告訴我們,立了約,有了應許,不是明天就會在地平線看到應許之地,而是一段漫長而瀕臨絕望旅程的開始。
在這一局裡,妳的本體是強健的,正因為立約有許,心中有個念想,這個念想將會支撐妳走過這段旅程。
但外在的旅程是現實的,是飄忽不定的,晨炎暮雨,朝風夕雪,妳發現妳的念想無法改變現實,甚至無法預知現實。
每一個晚上入睡前,妳都在懊悔,覺得夠了,該停損了。妳發誓明天早上起來,一定要面對現實,放棄念想。
第二天醒來,妳收拾行李與心情,繼續朝昨夜已經絕望的應許之地前進,如同數千年前那群要逃離被宰制命運的人一樣。」

「我還是不懂,沙漠荒地繞圈四十年,至上者都不出個聲?這些不是衪選的子民嗎?」
「至上者出聲了,那他們不也就被至上者宰制了?那他們幹嘛要逃離?原先的日子雖然沒有自由,但吃好睡飽,自由又不能拿來當飯吃?」
「所以這四十年,是他們自找的?」
「是的。也必須是自找的,他們才能掙得自由。至上者能給的,只能是一個念想。
這個念想讓一群沒有家園的人在荒地裡流浪四十年,成為新的國族;讓一個被囚禁在東方地牢裡的貴族,心繫西方家園,而從符號演算中窺見他的野蠻小邦將重建地上的文明秩序。
只有經歷現實的無常,我們才能體悟到,正因為現實無常,我們才可以讓眼前剎那即逝的現實,變得不重要。」
「那什麼是重要的?」
「心中那個揮之不去,不因時間經歷而變的念想。」

Trees in the Wasteland, Canaan

能讓我們看見的事,都是過去的事了。

The men who have been in the girl’s life.

「那男孩撐著男人的背影,久久無法下台…」

The men who have been in the girl’s life.

1984年,隨友人受邀至大學小劇團,陪學生發展一齣戲。

那是三個女孩與某位生命中男人的故事:
是這女孩不得志的父親,是那女孩單身母親的男友,是她高中美術老師,初戀也是不倫對象。
舞台上,三個女孩或憂傷或淡然的獨白著,那男人,只是一襲黑色西裝的背影。

排練時,一位男孩裝做的笑著穿上那身西裝,不安的坐著。
三個女孩輪流,把她們對那男人的記憶,背景,氣味,瑣碎的事物,一點一滴告訴那男孩,讓那男孩逐條筆記,在他身上澆灌成一座冰山。

「你的背影會讓我們看見那些事。」
男孩的左肩微微發顫。
「你生命中最好的那部份已經逝去了,看著她們,你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一個月後,正式演出。
謝幕時一片沉寂,繼而掌聲響起,三名女孩靦腆的站在一起輕笑,但那男孩始終轉不過身來。
幕閤起時,悄悄走近他,蹲下身,在他耳邊低語:

「沒事了。能讓我們看見的事,都是過去的事了。」

The men who have been in the girl’s life.

除非在光線底下。

Midnight Street, Taipei

“A painter should begin every canvas with a wash of black, because all things in nature are dark except where exposed by the light.” ― Leonardo da Vinci

「吾人作畫時,應先將畫布塗黑,因為太初所有事物都是幽黯無明的,除非在光線底下。」──達文西

Midnight Street, Taipei

時間是一條暗夜的大河,將發生過的人事沖積沿岸,讓存在過的景物沉埋泥沙。

我們各自佇立小小的船舷,閃爍明滅的微光僅能照見眼前的,稱為「此刻」的一角。
過去已去,未來不來。

當我們念想起某個影像時,回憶就像燈塔般,打亮岸邊某個幽黯無明,層層堆疊的角落。
再不真實的回憶,當自已看見時,都是真實不堪的。
再真實不堪的過往,在旁人看來,都是岸邊微光一瞬的風景。

除非在光線底下,我們無以驚覺,輕舟已過,自己已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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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dnight Street, Taipei

未來利害風險大於目前成本時,承諾就會被撕毀。

The risks outweigh the promises.

「 比 上六,比之无首,凶。
陰柔居上,无以比下,凶之道也,故為无首之象,而其占則凶也。

《象》曰:比之无首,无所終也。
以上下之象言之,則為无首;以終始之象言之,則為无終。无首則无終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he risks outweigh the promises.

「所以,外在的形勢比彼此間的承諾來得重要?」
「通常如此。」
「那有不通常的嗎?」
「如果形勢還在持續變化不定,而彼此間的承諾撕毀得付出相當成本時,這個承諾就會多支撐些日子。」
「什麼時刻承諾會被撕毀?」
「當形勢穩定下來,現實方向看來對彼此間的承諾不利,未來的利害風險大於目前的成本時,承諾就會被撕毀。」

「那是小的撕毀對大的承諾,還是大的撕毀對小的承諾?」
「通常是小的,因著另一個更大的給他更好的條件承諾,讓他選擇換邊,撕毀原先的承諾。」
「噢,這個我們很有經驗。」
「但在很特別的情況下,大的也會撕毀原先對小的承諾。」
「呃…不瞞您說,這個我們也有經驗。」

「嗯,當大的撕毀對小的承諾時,他原先組建的聯盟,就會出現鬆動,這是威脅。
但此時原先的聯盟,也必然因即將面對的解體,而被迫思考可能的機會。
大的資源多,小的選擇多,雙方各有各自的優勢。
但也因為沒有人當頭帶領方向了,必然出現一陣失衡失序失去方向的時間,這是必然的劣勢。」

「嗯,你說的這些情況,我們當年都經歷過。」
「那後來呢?」
「那個大的撕毀跟我們舊的承諾後,又用新的方式跟我們另立新約。」
「噢,那就是下一段顛沛流離旅程的開始了。」

The risks outweigh the promises.

一生只有三事可做

Merchant Colts, Egypt

「我是一個嫻熟於藝術,卓越於所學者。
我知道如何表現一名男子的行走與一位女士的舉止…馴化河馬時手臂的姿勢,與奔跑時的動態。」

——Iritsen .古埃及中王朝 / 人類歷史最早的藝術家自述

Merchant Colts, Egypt

如果做一件事,想要做好,而非做完;那我們一生,只有三事可做。

有一種事,只要去做,就會很快樂;過程本身就是享受,不論結果如何。
這種事,終究會變成某種藝術。

其次,是只有你來做,才會做得最好;產出的價值,效益,影響力,無人能比。
這種事,通常會成就某個事業。

最後,是如果你不做,這事根本不會發生。
但因著你的意願,你的行為,創造了這件事。
這種事,不是藝術,也不是事業,有時也不會有什麼可見的成果;
但只要你做了,這世界的軌道,就會因此而小小變動了方向,駛向另一個不被命定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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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chant Colts, Egy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