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勢在己,機會在彼

National Nuclear Energy Management Building, Yonghe

【同人  六二,同人于宗,吝】

 宗,黨也。六二雖中且正,然有應於上,不能大同而係于私,吝之道也。故其象占如此。

 《象》曰:同人于宗,吝道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你所謂的「有共同敵人先於有共同價值」的古代同盟模式,現代也適用嗎?」

「不止適用,現代把這個原則用得更複雜深入,一般稱為『統一戰線』。」

「那如何利用統一戰線匯集更多的盟友?更大的力量?」

「時機與節奏。」

「幹嘛?跳舞啊?」

「妳要這樣比喻也不是不行,一個有效率又有彈性的統一戰線同盟,的確就像是跳探戈一樣。」

「怎麼說?」

「輕觸,握手,探問,妳前一步他就讓一步,妳退一步他就進一步;決定前進退讓者,時機爾。

古時西北民族多選在秋日馬肥草足,糧秣收割後出征,就是時機到了,優勢具足。

時機不到,在夏日農忙時就在探問秋收後的事,不會有什麼人理你,也只能在同族之間取得共識,擴大不了戰線,這是劣勢。

還沒到時機,你想改變局勢的企圖就已經搞到天下皆知,你的敵人也會先出手防堵切割,要求原先可能與你同盟的人表態,這就是不顧時機所自找而來的威脅。」

「那什麼樣的時機才是機會點?」

「優勢在己,機會在彼。

自己只能培養實力,創造優勢,不要以為主動積極就能改變環境大勢,因為局勢是多方互動的複雜結果,不是任何單方能控制的。

要能隱忍被動的等待環境變化,直到情境不同。」

National Nuclear Energy Management Building, Yonghe

只有當妳自己歡喜甘願時

Island Twilight, Ximending, Taipei

「文革時,他們把我的行李放在獨輪車上,讓我推著在街上走。
我走得很有尊嚴,而且我走起來還很有技術,我一邊推著車子,一邊想著,蘇格拉底如果變成我的話會怎麼樣?

……我是紹興希臘人。」

——木心

Island Twilight, Ximending, Taipei

「窩覺得,窩有很多,很多的,愛以…」
她繞著舌頭,生硬的吐出「愛」這個中文,尾音拉得長長的…

…………

1983年冬天,等著入伍通知而閒晃終日的我,被朋友拉著到西門町見一個女孩。
「噯,你來幫我看看,她那個口音是裝的還是天生的?」

朋友在歲末的國際影展打工,遇見她來詢問場次;攀談之初,還以為是從國外回來的華裔小孩,不意那女孩堅決否認,謂自己從小在屏東長大,且出示身份證上,她那略帶土氣的本省閨名。

「妳家裡的人講話跟妳一樣嗎?」
聊沒兩句,我便粗魯無禮的直問。
她搖搖頭,不以為忤,似乎已經習慣這種問題了。
「他們講話跟你們一樣,但是,窩不一樣。」
她停了一下:
「窩講話跟神父修女一樣,我們是同一幗的。」
「窩覺得,窩有很多,很多的,愛以…」

「口音不會是天生的,是後天養成的」
她進場看電影後,我與朋友在收票口聊:
「但也不是裝的,中國人不會把愛這個字掛在嘴上。」
一個生在台灣家庭,卻在西班牙教會環境下長大的女孩。
「她是一個屏東西班牙人。」
我們戲謔的結語。
…………

很多年後,拿到英國居留權的朋友回台,聊起這事時,忽覺詫異違和的,卻不是這女孩;
而是當年我竟用「中國人」,來稱呼一個來自屏東,操著她心愛異國口音的台灣女孩。

她會堅持這讓我們逆耳側目的口音,在台灣熟老至今嗎?
還是拿了教會的獎學金,在青春時就回到她應該去的國度?

沒有人能強加妳的國族身份,只有當妳自己歡喜甘願時,妳才是。

Island Twilight, Ximending, Taipei

決心是告別,但對未來無所期待。

There is no God here, only the truth

「 至此無神,方有真實」

——伊斯蘭.蘇非教派

There is no God here, only the truth

「你說世界是等價交換的,那價值由誰來認定?」
「價值由需求者決定,也就是妳所提出的交換,如果世界不接受,就表示妳提出的交換事物不對,或是不夠;妳得換個事物,或給得更多。」
「那誰來決定是否對等?」
「妳來決定。妳是提供者,如果覺得不對等不值得,妳就不會跟世界提出這筆交換了。」

「那我可以不決定嗎?」
「當然可以。但不要忘了,不決定,也是一種決定;妳決定讓自己處於一種讓環境讓別人決定妳原先能選擇的可能。」
「可是決定就要付代價不是嗎?」
「不決定也還是要付價的,這世上沒什麼事不用付代價,唯一的差別,只在妳覺得值不值得。」

「你都是怎麼作決定的?」
「我現在已不大作決定了,能作的,只能是決心。」
「差別在哪裡?」
「 決定只是選擇而已。
決心不是,決心是告別,但對未來無所期待。
決定會有些小小的興奮與好奇。
決心只有因著告別而來的稀微與悲傷。」

「你做過後悔的決定嗎?」
「當然有。但很奇怪的,年輕時很容易第二天一早就後悔的事,現在想來,卻都成為值得的記憶。」
「什麼意思?」
「我們所有的決定與交換,都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一定的混亂;但我們給出去的事物,卻可能在很多年後,結晶成一些有意義的小小念想。」

「這就是你交換到的東西嗎?」
「是的,我深感值得。因為青春是隨時在沉沒的成本,妳不做任何交換與決定,衪也會輕輕笑著,轉身離去。」

There is no God here, only the truth

不變的是這個族群所信仰的價值

See the ancient landscape at the crossroads,
New Taipei

【同人 初九,同人于門,无咎】

 同人之初,未有私主。以剛在下,上无係應,可以无咎。故其象占如此。

《象》曰:出門同人,又誰咎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See the ancient landscape at the crossroads,
New Taipei

「與有著共同敵人的盟友相會於秋天的平野,然後一起渡河去改變這個紛亂的世界,所以從此就撥亂返正,天下太平了?」

「政治宣傳上是這樣說的,但不要忘了,這部經典是從數千年秩序輸入又反覆失序的混亂漥地所孕育出來的,只講利害交換,追求動態平衡。」

「所以咧?」

「所以盟友得要先踏進你的門,大家再一起出門。」

「什麼門?」

「旌門。」

「什麼是旌門?」

「古時武裝貴族集團出行時,會在主帥營帳前立族旗為門,意謂著人到哪裡,權力就到那裡。

旌門隨軍隊而移轉,屬人不屬地,變動的是地域,不變的是這個族群所信仰的價值。

盟友進你的門,表示願意接受你所代表的理念,這是優勢。

同樣的,你陪他一同出門,再回訪他族的旌門,表示你也接受對方的價值,彼此信任,合作的機會就出現了。」

「那劣勢與威脅呢?」

「旌門一立,就沒有模糊地帶了。原先還可存異求同,現在一步步趨向求同去異,少掉許多可能性,這是劣勢。

同樣的,你進我門,我進你門;同盟既成,也一定會刺激共同敵人的焦慮,逼使他們做同樣的事。你帶給別人威脅感,就要有承受別人威脅的心理與實戰準備。」

See the ancient landscape at the crossroads,
New Taipei

與世界達成交換

Under the Mediterranean sky in autumn, Malta

「人不作出犧牲,便得不到任何收穫;如果要得到某種東西,就必須付出同等代價。這一點,就是鍊金術的基本原則 ── 等價交換。

當時我們深信這一點就是世界的真理。」

—–《鋼之鍊金術師》

Under the Mediterranean sky in autumn, Malta

「你說改變世界要從改變自己做起,那我是不是行不由徑,言不逾距,讓自己變成君子聖人,這世界就會改變了?」
「不會。我說從自己做起,表示這是一個起步,是一個出發點,一個地板的概念;而非這樣子就可以了,那是到達點,天花板的概念。
如果這樣就可以了,那古印度那麼多苦行僧,豈非早應改變印度那個種姓壓迫的社會?」

「那些改變自己的苦行僧,為何沒有改變世界?」
「因為他們只對自己下功夫,卻沒有對世界做事。」
「對世界做什麼事?」
「任何事。只要能將妳自己擁有的能量,與世界達成交換。」

「好吧,那做什麼事世界才願意跟我交換衪的改變?」
「兩件事。第一,這世上從沒出現過的事。

造化喜新:任何新事物,都會增加這個世界更多的選擇,讓未來有更多可能,也會幫助世界變得更強壯,可以抵抗不可知的挑戰;歷史上那些自稱神聖光榮的單一血統,後來都需要被保護才得以存活,能存續強大的,大多是被人輕賤的混血雜種。

第二,比這世上現存的,更好的事。

進化存好:所謂好,是指相較於現有的,更有利於整體生態的事物。
妳或許會問,進化不是對自己有利就可以生存了嗎?但那樣的進化,通常反而會造成整個生態圈的崩毀;最後能存活下來的生態圈,通常是彼此交換穩定,有強有弱,但不致破壞平衡的流動狀態。

這世界是等價交換的,衪願意接受妳的付出,就意味著衪也期待妳帶來的改變。」

Under the Mediterranean sky in autumn, Malta

黃昏時的威士忌

a man drinking whiskey

「它們喜歡我畫它們,它們在那裡,就像是因為自己風乾變色而求得你的原諒。
它們的想法隨著香味一起散發出來。
在所有的這些氣味中,它們的香味飄向你,向你訴說它們剛剛離開的田野,滋潤過它們的雨水,還有它們曾經等待過的晨曦。」

—-保羅.塞尚

a man drinking whiskey

他從抽屜裡拎出一只切方割角的玻璃厚瓶,被百葉窗外的夕陽透射,閃映著琥珀色的光澤。
……

1988年,夏天。
剛退伍不久,在傳播公司擔任執行製作的我,因著公司與某大廣告公司合作開製一個新型態的節目,而被派到南京東路的廣告公司支援。
創意總監是位剛從紐約回來的中年男子,妻女俱足,有著幸福的婚姻生活;開會時喜歡搞笑的把他回國後第一個作品:肯德基的大號家庭桶戴在頭上:
「家庭不幸福,是作不出這個幸福家庭桶的。」
他指著頭上的紅色圓桶說,彷如頂著高帽的土耳其王公。

節目最終沒有作成,暑假結束,我得打包回府了。
去向他致謝告別時,已是黃昏時刻,窗外隔著一整條南京東路下班的車聲混噪,陽光安靜。
他淡淡看著我,等我把那一套謝謝照顧他日再會之類的話說完,站起身來,把百葉窗閤上。
從抽屜裡拎出一瓶酒,兩個酒杯,為我倒了約莫兩指的酒,自已倒了半杯。
轉過身去,不再言語。
他將那個幸福的家庭桶套在頭上,罩住眼睛,只露出鼻尖與微髭的嘴唇,無聲的啜飲。

那是我第一次喝威士忌。
彷如初識的異國女子,說著你不懂的言語,卻讓你從她身上的體香肌撫,嗅聞到北方高原的風雨晨夕。
我靜靜傾聽威士忌在我體內流動呢喃,看著桌子那邊,共飲的男子背影,忽然恍悟而悲傷。

此後一生,我們再也不會遇見了。

a man drinking whiskey

這個世界是會改變的。

tree in the morning light

「我認為凡是科幻小說,不管內容多老套、多怪異,或者寫得多爛,都有明顯的療癒效果。
因為所有的科幻小說都有一個前提──

這個世界是會改變的。」

—Robert A. Heinlein,科幻小說家

tree in the morning light

「你覺得我們活在這個世界的目的是什麼?」
「每個人決定自己生命的意義,妳自己決定。但不要忘了,雖時可修改。」

「如果我們的存在,是真有一位造物主把我們放在這個世界上,那你覺得衪的目的是什麼?」
「改變。」

「可是世界本來就會改變不是嗎?我只要躺著等別人改變世界不就得了?」
「改變不是手段,而是目的。參予改變過程的人,本身也會隨之改變,這是沒有參予改變的人,所無法理解與感受的。」

「可是世界那麼大,我那麼小,我怎麼可能改變世界?」
「世界那麼大,因為是由我們每一個人所組成的。
最快最有效改變世界的路徑,就是妳自己。

如果妳聽過一隻蝴蝶的撲翼可以引起遠方的風暴,那妳想改變地球,就不妨從自己能控制的生活環境作起;
如果妳知道這世上每個人連結6次,都會跟任何人有關;那妳想改變人類,就應該從面對每天相處的人,每天相遇的人的態度作起。」

「可是光我一個人改變有用嗎?別人不也會抵消我的改變?」
「每個人的所行,所言,所見所聞,每天都在形成一個小世界。大部份的人不會意識到,也無法持續,所以他們的小世界如同泡影,朝生暮滅,無法改變自己,更談不上改變別人。

有意識且能持續的人,就得以觀察到因著他持續的行為,而帶來的微妙改變。」

「可是這樣不就是吹一個更大更強壯的泡泡而已?這樣的改變有何意義?」
「進化。當泡影破滅時,就會出現一個全新的人。」

tree in the morning l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