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找到共同的敵人

riverside in autumn

【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貞】

 離,亦三畫卦之名。一陰麗於二陽之間,故其德為麗、為文明;其象為火、為日、為電。

同人,與人同也。以離遇乾,火上同於天,六二得位得中,而上應九五,又卦唯一陰而五陽同與之,故為同人。

于野,謂曠遠而无私也,有亨道矣。以健而行,故能涉川。

為卦內文明而外剛健,六二中正而有應,則君子之道也。

占者能如是,則亨,而又可涉險。然必其所同合於君子之道,乃為利也。

《彖》曰:同人,柔得位得中而應乎乾,曰同人。

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乾行也。文明以健,中正而應,君子正也。唯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

 以卦德、卦體釋卦辭。通天下之志,乃為大同;不然,則是私情之合而已,何以致亨而利涉哉?

《象》曰:天與火,同人,君子以類族辨物。

 天在上而火炎上,其性同也。類族辨物,所以審異而致同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riverside in autumn

「如果你所謂的大人,盡其之力,等到時機,翻轉形勢了,那就是到下一局了嗎?」

「是的,到下一局了。」

「那這一局要幹嘛?」

「找到朋友。」

「就是你之前所說的,要找到有共同價值的朋友嗎?」

「呃…還不是。」

「那是要怎樣?連朋友也東挑西揀的?」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要形成一個共同體,必須建立在有共同的信仰與共同的敵人。

前一局天地不交,上下不通;好不容易翻盤了,檯面上必然一片零亂,大家各有利益糾葛,不可能有共同的價值。」

「所以才要建立不是嗎?」

「是的,所以要先從找出共同的敵人建立起。」

「為什麼?」

「我們常說趨利避害,其實就人類的動物本能而言,避害先於趨利,恐懼的驅動力大於欲望的誘導力。」

「所以要先找到共同的敵人?」

「是的。只要有共同的敵人,再怎樣的利益衝突,都會讓雙方先擱置矛盾,一致對外。」

「所以,這一局開始的狀態是?」

「在一個晴朗的秋天,莊稼都已收割備庫。你與有著共同敵人的夥伴們相會於平野,談好各自的任務與資源分配,準備渡過大河,去改變現在這個混亂的局面。」

riverside in autumn

問題所在,就是他們沒有問題。

Autumn afternoon sky, Netherlands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一道,淨眾生,度憂畏,滅苦惱,斷啼哭,得正法,謂四念處。」———《中阿含經》

Autumn afternoon sky, Netherlands

「你說技術是藝術的前提,是基礎;但為什麼我們看到很多人拼命學技術,卻成不了藝術?」
「因為他們忘了學技術的初衷。」
「技術的初衷是藝術嗎?」
「不是。是解決問題。」

「解決什麼問題?」
「解決任何妳想要,卻要不到的事物的問題。
技術是方法,是手段,是離開此處的路徑,渡往彼岸的小舟;即便是偉大的思想,常常也是從解決一些具體的問題而開始的。」
「比如說?」
「比如2000多年前,現在的北印度一帶,有位叫悉達多的人,找到一種讓大多數人可以理性看待自身痛苦來源,再依次處理的方法。」
「有用嗎?」
「沒用的話,就不會流傳後世了。妳設身處地想一下,妳活在2000多年前,也許對世界的理解不像現在,但對自身的痛苦一定不陌生。如果這個方法不能解決妳的問題,妳早就另尋他法了不是嗎?」

「所以那些學技術但成不了藝術的人,問題所在?」
「問題所在,就是他們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技術就沒有要解決的困難,要改變的處境,自然就沒有價值。
那些畫圖畫得很像很逼真,彈琴彈得很熟練很順暢,卻無法讓人感動的技術,就是失去他們要去解決的困難與問題。」

「我們如何找到這些困難與問題?」
「先自問,妳想要呈現,到達的美好事物是什麼?
再問,擋在現下的我,與這些美好事物之間的是什麼?
那些珍貴的困難與問題,自然就浮現了。」

Autumn afternoon sky, Netherlands

終局之戰的最後一根手指

winter sky, taipei

【否 上九,傾否。先否後喜】

以陽剛居否極,能傾時之否者也。其占為先否後喜。

《象》曰:否終則傾,何可長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winter sky, taipei

「你說:當世界來到終局之戰時,面對競爭者、對手、敵人,得先讓自己成為一個大人?」

「是的。」

「什麼是你所謂的大人?有資源嗎?」

「資源只是讓人對你有欲望,但不一定會產生信任。」

「那怎樣才能讓人產生信任?」

「原則。前後一致的原則,不因利害關係改變的原則,才能讓人產生信任」

「那有資源,有原則的人,就是大人嗎?」

「還不是。他還得要有辦法,能解決大家此刻面臨的問題。」

「 所以, 大人是指:有資源,讓人有欲望;有原則,讓人信任;還要有辦法,讓人願意跟隨的人?」

「接近了。」

「那這位大人, 在這場終局之戰時,應該做什麼?」

「首先,他的資源、原則、能力辦法,成就了他的優勢。

但有形的資源就會被奪取,堅持的原則也會被操弄,這是無法避免的劣勢。

而當他身處劣勢時,威脅自然就會層出不窮。」

「那他的機會是什麼?」

「行穩慎言,等待局勢翻盤的那一刻;將資源能力全部用上,做翻轉檯面的最後一根手指。」

winter sky, taipei

信念。不是相信,只是看見。

winter night, beijing

「我默觀著親密與甜蜜感滲透我的胸膛,我發現身體失去了平常的界線;現在它成為了萬有。

在我身體胸腔的部位,這萬有的合一是一種甜美的親密感。對死亡的默觀引領我進入了萬有背後神祕的黑,我因而有機會經驗到我的身體就是萬有。

突然之間,我的意識浸淫在絕對之境的寧靜裡。這時縱深、親密性、奧祕和光出現了。我成了一片玄奧的寂靜,我看見周遭的車子都漂浮在黑色的浩瀚裡。整座橋都飄浮在我的遼闊裡,包括我的車子在內。

所有的現象,橋和夜空,都是從我神祕的縱深裡生起的閃爍顯相。這顯相美得璀璨,黑色的奧祕滲透了它的每一處。」—-A. H.阿瑪斯

winter night, beijing


讓我在困境中因理得而心安。

使我從挑戰裡獲取訊息與力量。

容我於幸福時隱約稀微憂傷…

當我身處暗夜,

總看見天際微微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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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已知的現實,都無法證明你所言說的事物能否實現。

而你知道,穿過幽黯的長夜,彼端自有光燦如晝。

信念。不是相信,只是看見。

winter night, beijing

認錯

Kaohsiung Shrine, Taiwan

「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

—《周易》

Kaohsiung Shrine, Taiwan

「當我們學會為難自己,又懂得做事找制約點,那還會做錯事嗎?」
「當然會。
人存活在空間裡,就會犯瞎子摸象,以偏概全的錯。
人生老於時間中,就會犯刻舟求劍,拿昨天當明天的錯。
我們在這個時空中,只要做事,就註定隨時隨地都會做錯。」
「那不做事不就得了?」
「不做事,更錯。」

「錯就是錯,哪來的更錯?」
「做錯事的錯,讓妳有學習與改變的可能;
不做事的錯,讓妳一輩子陷在一種無從改變成長的停滯狀態。」

「那做錯事後怎麼改變那個錯?」
「不是改變那個錯,而是承認,接受那個錯。
錯誤發生了,就是個歷史事實,無從改變。
但妳願意認錯,才能改變錯過之後的自己,才能將錯就錯,將錯誤造成的既成改變當作制約點,尋找原先沒想到的其他可能。」

「所以做錯事最壞的就是死不認錯嗎?」
「不是。死不認錯還有一點扳回的機會,因為時間與空間一直不停的流轉,當初錯的事,有天時空環境全變了,說不定就變成對的;但前提是妳得設法活到那個時空改變的時候,所以當先知的必要條件是活很久,活不久的,就會變成先烈。」

「那做錯事最壞的是什麼?」
「還是認錯,快速又廉價的認錯。
當妳只是為了逃過責難而認錯,而非為了探究另一種可能而認錯時,妳會平白浪費青春與錯誤成本,卻只學會了狡猾與虛無。
這種認錯,不會讓妳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Kaohsiung Shrine, Taiwan

制約

Lakeside Shrine, Taiwan

「澤上有水,節﹔君子以制數度,議德行。 」

—《周易》

Lakeside Shrine, Taiwan

「做人要會為難自己,那做事呢?」
「做事要從制約點下手。」
「什麼意思?」
「就像妳畫畫一樣,一筆下去,就是那個既成事實,無可反悔處,再下來所有的揮灑雕琢,都要從這裡長出來,這就是制約點。」

「這世上的事情那麼多,又那麼不同,怎麼看制約點?」
「這世上的事情那麼多,又那麼不同,但只有跟妳有關的,才叫事情。
這種事情,其實也不多,只有三種,制約點就建立在妳與事情的關係上。

首先要處理的,是妳不做就會倒霉的事。
像是明天就要交的作業,今天不處理,明天就禍福難料。
先處理那些立即而危險的事,妳才有立足之處,妳的心,也才會安定。

心安了,不怕了,就要去做那個做了就會有好處的事。
有了好處,妳才能積累資源,才會有餘裕,才能不急不慌的去做第三件事。」

「第三件是什麼事?」
「做了就有希望,不做就沒未來的事。」
「這種事像什麼樣子?」
「看起來像跟妳現有的好日子過不去,又會讓妳倒大霉的事,通常就是會改變未來的事。

「我已經不會倒霉了,又佔盡好處了,幹嘛還要去做這種跟自己過不去的事?不都說人要知足嗎?」
「嗯,很多人都這樣想,他們以為知足就是不要冒險,要好好守住現況。
但這種想法的前提是,妳必須保證這個世界永遠會跟現在一樣,永遠不會改變。」

「那我不做會怎樣?」
「妳不做,就會有別人去做。」

Lakeside Shrine, Taiwan

我啊,我就逃了一輩子。

Unfinished old house, Taipei

「藝術是會腐朽的,而且立即腐朽。新的總比舊的好。
…只有墮落才是無止境的。」—黃華成

Unfinished old house, Taipei

「小鬼頭,昨晚又去做了什麼壞事啦?」
老人家叨著煙,坐在會議室長桌的那頭,老花眼鏡斜溜在鼻頭上,賊亮的雙眼睨著我。

1988年夏天,剛從某部日後揚名國際的電影拍攝中途臨陣脫逃的我,坐在南京東路某大廣告公司的強冷會議室裡,被當時身為創意總監的他審問著。
「干你屁事啦?賊老頭。」
那是他在茶水間裡的別名,年輕的AD們私下詛咒;但我是來支援的製作企畫,沒啥顧忌。
他倒是樂在其中。

他的好奇永無止境,好奇別人身上發生過什麼事?好奇他拿這個拼那個能玩出什麼新鮮玩意?
聽到我在劇組開鏡於冬天的九份時,一個人躲在杭州南路眷村裡晒太陽,他大笑:
「逃啊?逃得好。」
「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事情沒做完就走人了。」我老實說。
「這世上多的是事情做完了,人還賴著不走的,他們可沒不好意思喔。」他說:
「我啊,我就逃了一輩子。」
「做完過什麼事嗎?」我問。
「從沒做完過什麼事。」他手在空中豪邁的一揮,自嘲又得意。

Unfinished old house, Taip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