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the Taiwan

Temple of the Ocean Goddess, Taipei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所以满蒙不在中华民族之内?”

“本来不是的,但驱逐后又让他们加入了。

中华民族是一个有包容性,开放性的民族概念,连台湾的原住民也可以加入。”

“可以加入的民族?那可以退出吗?”

“噢,不行的。中华民族是一旦加入,就不能退出的伟大民族。”

“不能退出?那然后呢?”

“然后中华民族会持续伟大发展,直到全人类都成为中华民族,就再也没有种族问题,就世界大同了。

这就是中华民族的天命!!!”

Temple of the Ocean Goddess, Taipei

極權中國要「消融」族群,「併吞」外域的起手式,無非就是「我們中國人」。

如此他要怎麼處理你,都是家務事,都是內政,外人不能插手。

當然,如果你也認同「我們中國人」,那他處理起來就更容易,成本更低。

中國人的歷史經驗總結,只有當你自認為是中國人時,出手才方便,結果也令人滿意。但當你不自認是中國人時,他們就要付出慘痛代價,無功而返。古有高麗,近有越南。

1980年代,香港人曾有片刻歷史節點,可以主張戰後殖民地脫殖獨立的全球先例;但民間意識與大量武俠小說、通俗影劇所形塑的「我們中國人」,讓香港社會連這樣的念頭想都沒想,乖巧順服直到1997年6月30日。

歷史上所有被漢字與儒家文化影響的社會,要對抗中國的侵略,都要先從「你們中國人」這個心理結界,AT力場建立起。

只有視「中華」為他者,而非妄想自己是「小中華」,才不至於踏入「我們中國人」的語境陷阱。

「過去中國」已經是台灣的一部份,台灣從未是「現在中國」的一部份;「過去台灣」是一個你發聲就會被消失的國家,「現在台灣」是一個你不發聲就會失去的國家。

我們感念荷蘭、東寜、清國、日本帝國與中華黨國等歷代殖民者所帶來的,形塑台灣共同體的文化遺產、文明建構與痛苦教訓;我們台灣 ,We the Taiwan,會自主航向世界的開闊航道。

Temple of the Ocean Goddess, Taipei

只有當妳自己歡喜甘願時

Island Twilight, Ximending, Taipei

「文革時,他們把我的行李放在獨輪車上,讓我推著在街上走。
我走得很有尊嚴,而且我走起來還很有技術,我一邊推著車子,一邊想著,蘇格拉底如果變成我的話會怎麼樣?

……我是紹興希臘人。」

——木心

Island Twilight, Ximending, Taipei

「窩覺得,窩有很多,很多的,愛以…」
她繞著舌頭,生硬的吐出「愛」這個中文,尾音拉得長長的…

…………

1983年冬天,等著入伍通知而閒晃終日的我,被朋友拉著到西門町見一個女孩。
「噯,你來幫我看看,她那個口音是裝的還是天生的?」

朋友在歲末的國際影展打工,遇見她來詢問場次;攀談之初,還以為是從國外回來的華裔小孩,不意那女孩堅決否認,謂自己從小在屏東長大,且出示身份證上,她那略帶土氣的本省閨名。

「妳家裡的人講話跟妳一樣嗎?」
聊沒兩句,我便粗魯無禮的直問。
她搖搖頭,不以為忤,似乎已經習慣這種問題了。
「他們講話跟你們一樣,但是,窩不一樣。」
她停了一下:
「窩講話跟神父修女一樣,我們是同一幗的。」
「窩覺得,窩有很多,很多的,愛以…」

「口音不會是天生的,是後天養成的」
她進場看電影後,我與朋友在收票口聊:
「但也不是裝的,中國人不會把愛這個字掛在嘴上。」
一個生在台灣家庭,卻在西班牙教會環境下長大的女孩。
「她是一個屏東西班牙人。」
我們戲謔的結語。
…………

很多年後,拿到英國居留權的朋友回台,聊起這事時,忽覺詫異違和的,卻不是這女孩;
而是當年我竟用「中國人」,來稱呼一個來自屏東,操著她心愛異國口音的台灣女孩。

她會堅持這讓我們逆耳側目的口音,在台灣熟老至今嗎?
還是拿了教會的獎學金,在青春時就回到她應該去的國度?

沒有人能強加妳的國族身份,只有當妳自己歡喜甘願時,妳才是。

Island Twilight, Ximending, Taipei

爭吵與爭奪

Colonial Taipei Public Hall

「台灣法律地位與主權,在對日和會未成以前,不過為我國一托管地之性質,何能明言做為剿共最後之堡壘與民族復興之根據也,豈不令中外稍有常識者之輕笑其為狂囈乎。」

—-蔣介石致陳誠信.1949.01.12

Colonial Taipei Public Hall

「彼日,南北英雄在台北公會堂開會,到底是在吵啥?」

許多年後,在香港尖沙咀小公寓的客廳,我不禁探問親身參與了改變台灣歷史那幾天的長輩…。

1947年三月,二二八事變後,民間人士成立了「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廣招地方菁英至台北公會堂開會。
當時的長輩雖然年輕,卻已是新竹一帶少數參軍太平洋戰爭,隨皇軍征討「鬼畜米英」的通譯,是見過世面的知識份子,遂被地方長老推派來台北開會。
不意開了一上午的會,中午大家邀宴至附近料亭續攤時,長輩以另有要事避開,下午就趕回新竹了。

地方長老見他回來,問台北情勢如何?他冷笑道:
「南北英雄攏齊囉,攏在壓手把。國民政府還沒倒呢…只看見國民政府的可惡,沒看過國民政府的可怕。」

當晚交待家事後,次日即單身偷渡至香港,自此逐放至今。

許多年後,聽我一問,長輩遂笑了:
「哪有相吵?是相吵就好了。相吵是大家意見嘸同,講出來就好了。彼時是相爭!相爭是大家想的,要的都同款,但是擱講不出嘴,所以繞來繞去,攏嘛是為著彼個位。」

爭吵,是開放的市場裡各說各話,各自陳述不同的價值。
爭奪,是封閉的會堂中展示條件,力求分配僅有的資源。

當我們厭煩於爭吵,而懷念昔時權威的,鐵桶般的和諧時;
我們就再也聽不到喧嘩的聲音,而將聽見刀兵將起前的沉默。

http://ibabel.tw/fair/index/501

Colonial Taipei Public H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