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明亮如死亡的陽光迷茫了眼。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頭頂之花悉皆枯萎,內在空虛急劇膨脹,一直湧到喉頭。美人們飄忽的居所不覺之間充滿透明的頹廢,甚至呼吸都帶有死亡的氣息。

那倩影一閃便足以將人誘往美與夢幻境地的有情,美麗如金箔剝落一般從身上紛紛下落,在晚風中蹁躚,而這一切又必須親自目睹。典雅的院落本身也如一面斜坡,萬能的、美麗的、快樂的砂金一齊從上面沙沙滑下。

絕對的自由、在虛空呼嘯翱翔的自由如被剜掉的肉片從全身剝離開來,慘不忍睹。陰暗有增無減,光亮有減無增。

光鮮美豔的力從纖纖玉指間傾珠瀉玉般滴落下來。身體與精神的最低層頑強燃燒的火旋即歸於止熄。」

—— 三島由紀夫.《天人五衰》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住世愈久,對身邊流轉如潮汐的人事,愈難言語。

並非身佇高位般的冷眼旁觀。
而是因著涉世有時,記憶層疊,那些今日巷談物議的人事,當年略有所聞。

知其一念間無可如何的人生,遂至此刻。心中各據立場,有責其不義,有同其無奈,竟至無言以對。
……

少年時,總愛揹著書包,蹺課至西門町看早場電影。
初夏的中午,看完英國導演導所拍的,三島由紀夫的《午後曳航》,自幽黯的影院走出時,讓明亮如死亡的陽光迷茫了眼。

彼時,長街已無人跡。
人世愁怨爭議,早已消亡。

風過時,那些自生自長的枝葉,便嘻笑著模仿世間的人們,瑟瑟低語。

( Image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如果暑假永遠不結束,妳會交作業嗎?

The Glory of Civilization, Opéra Garnier

「 你們豈不見那遠征歸來的大將,被元老院賜予凱旋式,身披紫袍刺繡,手握青銅權杖,臉塗大紅,讓那希臘飽學的奴隸站在身後,為其持著黃金桂冠於頭上,扮作神明,繞行羅馬城道,接受羅馬公民們的歡呼?彼時,那奴隸當於大將身後低語:『memento mori-切記死亡將臨,汝終為凡人。』 」— — 《羅馬共和國記事》

「菩提薩婆訶(那昔在,今在,永在的…)」— 《般若般羅密多心經》

The Glory of Civilization, Opéra Garnier

「所以,我們應該來者不拒的接受生命給予的各種悲歡得失,而不是老想著如何離苦得樂,卸下重擔?」
「是的,就像沿門托鉢的遊方行者,生命給什麼?我們就吃什麼。」
「那要吃到難吃的呢?難道你不會犯噁?又或者吃到好吃的,總會念念不忘吧?」
「都會。不用強迫自己莫憎莫愛,而是觀察自己因何會憎惡?如何起貪愛?」
「又憎又愛,不都是苦?」
「當我們不再逃避受苦,這些苦處就是妳自願承受的,是妳生而為人的自由意志,而非命運業報或是鬼神的擺弄;當我們可以自願受苦,不需泯滅生而為人的天性,我們或能在當世人身,慢慢焠煉出一點小小的結晶體。」

「結晶體?你是指靈魂嗎?」
「那是不同文化對它的通俗稱呼。」
「這不是我們與生就有的嗎?」
「我不確定靈魂是否每個人與生俱有,但我知道我們需要努力且保持意識,才能焠煉出一點不怕命運衝撞,質地細緻,資訊層次緊密的意識結晶。」
「它能讓我們死後繼續保有意識?」
「我不知道,也不重要。」

「這不是靈魂最重要的功能嗎?」
「我想不是。
我不知道,因為如果我們活著時都不能保持意識,為何死後就能保有?
不重要,因為靈魂是來自生命活在這個世間時,被悲歡憎愛形塑而成的,不是死後。」
「那什麼才是重要的?」
「生命結束的那一刻才是重要的。」
「為何死亡才重要?不是永生?」
「永生是指你這輩子交的作業永遠活在其他人心中,甚至被寫成經典神話傳頌後世;但老實說,那也跟妳無關了…。
如果暑假永遠不結束,妳會交作業嗎?」
「嗯,暑假不會結束,我就不相信有誰會去寫作業。」

「是了。死亡就是暑假結束的那一天。

死亡昔在,今在,永在。
只有曾經身為生命體,才能擁有死亡。
因為死亡,生存的每一個當下才有意義。
死亡是唯一的句點,陽光下清楚明白的現實;其餘都是流動不實的暫存與假象。

只有當你記得死亡永遠靜棲左肩,下一刻就會聽到她拍打羽翼;
你才有智慧得以選擇,有勇氣得以改變,有同情得以寬容與接受。」

The Glory of Civilization, Opéra Garnier

我心憂傷,唯懼死亡。

when the farewell tram comes

「 吾友,你已走入幽暗,不再聽聞。
我死後與你有何不同?
我心憂傷,唯懼死亡。」

— 《Gilgamesh 》.人類最古老的敘事史詩

「我才不怕死神咧。只是衪出場時,我不想在場而已。」

——伍迪.艾倫

when the farewell tram comes

厭懼生日。

一群人圍著你拍手歡唱,對著無奈悲哀的真相笑顏逐開,看著你手足無措而歡喜讚嘆,那真是一場惡夢。
夢中,站在玻璃門外,看著生前好友為已不存在的人慶生,滿心歡愉,如蒙賜福。

笑語無聲,門外的佇立者無人聽聞;此時風中傳來遠處的火車低鳴,喚我遠行。

生命不是肉體,也不是靈魂;生命只是從這一站到那一站之間的風景。
如果上車前,我們是有意識且存在的,那下車時我們自然會身處另一站的月台,等候下一班列車。
如果,上車前,我們是無意識且不存在的,那下車時,又哪來的「我」去害怕難過呢?

亡者從不憂懼,唯生者茫茫惶惶而已。
死神出場時,我們早已不在現場了。

http://ibabel.tw/fair/index/498

when the farewell tram comes

我們如此害怕,這世上其實沒有道理。

Despair like a lover.

「 I should’ve died in my 20s. I became successful in my 40s. I became a dad in my 50s. I feel like I’ve stolen a car – a really nice car – and I keep looking in the rearview mirror for flashing lights. But there’s been nothing yet.

我20幾歲時早該死了,我在40幾歲取得事業成功,50幾歲當上爸爸。
我覺得自己好像偷了一輛車,一輛很棒的車,而我不停地從後照鏡等著條子的閃燈出現,但鏡中一片空無。」—-Anthony Bourdain

Despair like a lover.

我們需要相信世上冥冥間有種規律,才會安心,才會相信這些悲傷不幸的事,都有一種莫名的道理,而非無理與無常。
接受了,我們才能繼續面對明天。

我們如此害怕,這世上其實沒有道理。
死亡輕輕落腳,棲息在你左肩,當你不意轉頭,就會帶你遠走。

如夜色這般溫暖,像戀人那麼絕情。

http://ibabel.tw/fair/index/435

當我們讀著詩,便隱約望見他們青春的容顏

in the corner of the universe

「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Attack ships on fire off the shoulder of Orion.
I watched C-beams glitter in the dark near the Tannhäuser Gate.
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in…rain.

我曾見過你們人類難以置信的事物,在獵戶座被攻擊而起火燃燒的戰艦,在漆黑的天國之門裡閃耀的C射線。
所有故事都將消失於時間的洪流,如同淚水…流入…雨中。」

—–Rutger Hauer.《Blade Runner》

in the corner of the universe

現實,就是當你醒來時,即使不相信,眼前的事物也不會消失。

夢境,無非當你想起這是夢境,才發現身在他方。

死亡,是現實與夢境交會之處。


遠行者醒來時,我們的現實,就成為他們的夢境。

遠行者不再言語。
當我們憂傷的惦記,開心的閒聊著他們時,他們只是靜靜的聆聽。

當我們讀著詩,不再相信現實,卻隱約望見他們青春時的容顏,
在彼處彷佛想起什麼似的,笑了。

今晚,遠行者只聽不說。

http://ibabel.tw/fair/index/253

in the corner of the univer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