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是堅持要包容不同聲音意見嗎?

Old trees in autumn sunshine, Taipei

【同人 上九,同人于郊,无悔】

 居外无應,物莫與同,然亦可以无悔,故其象占如此。

郊,在野之內,未至於曠遠,但荒僻无與同耳。

《象》曰:同人于郊,志未得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Old trees in autumn sunshine, Taipei

「所以,只要志同道合的朋友圈集結起來,就可以形成你所謂的”統一戰線”?」

「不是。統一戰線這個概念的基礎,其實只要”道合”,大家願意站在同一條陣線上就可以了。」

「什麼意思?啊貌合神離也可以嗎?」

「可以。以前意見衝突,未來意見相左,現在大家心裡想得也各自不同,都沒關係。

只要當下此刻,大家站在一起,面對同一個敵人,就可以了。」

「這樣的好處是什麼?」

「所謂生態系,本就意指不同物種的交換共存,不同的想法能匯聚成單一態度,就會形成優勢。

而不同想法並存,也就像多元生態一樣,可以在結構性衝擊來臨時,保留最多存活與獲取勝利的機會。」

「那壞處呢?總不可能完美吧?」

「意見不同,內耗自然嚴重,這是所有試圖容許不同聲音的系統無法避免的劣勢。」

「怎麼解決?」

「通常無法從內部解決,而是需要外部產生一個夠大的危機時,才能逼使這些人暫時放下歧見,統一戰線。」

「那如果這些人裡頭,有人已經選擇與敵人站在另一條戰線上呢?」

「那就是這條統一戰線最大的威脅:不來自外部,而是來自能被敵人所掌控的內部。」

「那你們還是堅持要包容不同聲音意見嗎?」

「是的。因為那是我們信仰的價值,即便是會帶來劣勢,會形成不可測的風險,我們也無從後悔。」

Old trees in autumn sunshine, Taipei

終局之戰的最後一根手指

winter sky, taipei

【否 上九,傾否。先否後喜】

以陽剛居否極,能傾時之否者也。其占為先否後喜。

《象》曰:否終則傾,何可長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winter sky, taipei

「你說:當世界來到終局之戰時,面對競爭者、對手、敵人,得先讓自己成為一個大人?」

「是的。」

「什麼是你所謂的大人?有資源嗎?」

「資源只是讓人對你有欲望,但不一定會產生信任。」

「那怎樣才能讓人產生信任?」

「原則。前後一致的原則,不因利害關係改變的原則,才能讓人產生信任」

「那有資源,有原則的人,就是大人嗎?」

「還不是。他還得要有辦法,能解決大家此刻面臨的問題。」

「 所以, 大人是指:有資源,讓人有欲望;有原則,讓人信任;還要有辦法,讓人願意跟隨的人?」

「接近了。」

「那這位大人, 在這場終局之戰時,應該做什麼?」

「首先,他的資源、原則、能力辦法,成就了他的優勢。

但有形的資源就會被奪取,堅持的原則也會被操弄,這是無法避免的劣勢。

而當他身處劣勢時,威脅自然就會層出不窮。」

「那他的機會是什麼?」

「行穩慎言,等待局勢翻盤的那一刻;將資源能力全部用上,做翻轉檯面的最後一根手指。」

winter sky, taipei

成年人與文藝青年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Lost footprints in the snowy winter night

「履,上九,視履考祥,其旋元吉。
視履之終,以考其祥,周旋无虧,則得元吉。
占者禍福,視其所履而未定也。

《象》曰:元吉在上,大有慶也。
若得元吉,則大有福慶也。 」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Lost footprints in the snowy winter night

「『在國家茁壯時,讓社會的力量跟得上;當國家落後時,讓社會推動它進步』,所以,社會是主體,國家是工具?」
「是的。但要提醒的,這是一個必須持續動態前進的方向,而不是靜態停滯的穩態。」
「什麼意思?」
「不能為了社會維穩,就讓國家發展停擺;也不能為了國家強大,就讓社會人人閉嘴。」
「可是穩態不好嗎?誰不是一輩子追求一個「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小日子?」

「妳知道成年人與文藝青年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什麼?世故墮落嗎?」
「代價。成年人知道任何決定都要付代價,也都要有人買單。」
「那文藝青年呢?」
「通常不清楚代價為何?也不關心最後誰來買單;就像在結婚證書上寫上這兩句名言的亂世小夫妻。」
「他們後來呢?」
「一位終身流亡,到哪裡都被人家嫌棄;一位孤死異鄉,走時家徒四壁,無人知曉。」
「靠,這就是他們付出的代價嗎?」

「也許是吧?沒有不用付出代價的成長,付過代價,其實才是妳這一局一路走來的優勢。
但同樣的,人會變,社會也會變;通常到某個階段,人與社會都會選擇性的遺忘某些付過的代價,這會成為再走下去的劣勢。」
「為什麼會選擇性的遺忘?連買過的單也不想記得嗎?」
「因為記得那些買過的單,會讓現在的處境變得尷尬荒謬,反而形成對現在處境的威脅。」
「比如說?」
「比如說,以前你在某人身上吃過大虧,也數十年發願要討回他從你身上掠奪的祖產;但現在形勢比人強,你不止要跟那個仇人合作,還要讚美他,還要把你跟別人借來的一切都奉獻給他。」
「靠,這是被虐狂嗎?」
「這是文青的老人版:年青時付出代價不願記得,老年後又希望讓別人付出代價來讓自己過一個「比較體面」的晚年。」
「天哪,這一局難道都沒有機會了嗎?」
「剛好相反,這一局走到最後這一步,正是機會的開始。
機會,來自妳是否記取付過的代價,是否能小心謹慎的,像一位圍棋高手,把下過的每一手「覆盤」;不止從自己的角度,也旋轉立場,從別人的角度思考檢討,做對什麼事,犯過什麼錯?」

「等一下,你不是常說經驗會騙人,不能看後照鏡往前開車嗎?」
「記得教訓,是讓經驗轉化為原則,甚至內化為直覺,這樣才能面對全新不同的下一局。
直接把經驗寫成SOP (標準作業程序),以為下次再發生時,災難挑戰都會依你寫的SOP重演一遍,讓你可以優雅的一一處理,這又是另一種天真無恥了。」

Lost footprints in the snowy winter night

一直移動,來維持不動。

dark night

「小畜 上九,既雨既處,尚德載,婦貞厲,月幾望,君子征凶。

畜極而成,陰陽和矣,故為既雨既處之象。
蓋尊尚陰德,至於積滿而然也。陰加於陽,故雖正亦厲。
然陰既盛而抗陽,則君子亦不可以有行矣。其占如此,為戒深矣。

《象》曰:既雨既處,德積載也。君子征凶,有所疑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dark night

「所以,只要是不忘出發時的初心,這個念想終會引領著我們,走向最後應許的土地是嗎?」
「嗯,也是也不是。」
「怎樣才是?怎樣才不是?」
「看人。」
「不說是又變又易,所以不變不易的經典嗎?怎麼又要看人了?」
「因為知道後世總是有人只會望文生義,看圖說故事;所以當年歸納經驗的編輯者,只總結出概念與比喻,就是怕有人當成教條硬套。」
「那看人是怎麼看?」
「強弱。」
「強弱怎麼分?」
「禁得起打擊損失的量能。以投資來比喻,就是妳能賠幾次?能賠愈多次的,翻本的機率就愈高,反之則否。」
「強弱從何而來?」
「從妳遠行的路徑資源而來。如果妳經歷過程是在一片資源豐饒的新大陸上,那妳最後收成量能時必然是強者,反之則否。」
「那強弱差別在哪裡?」
「不管妳是強是弱,當妳遠行來到應許之地的最後一坎時,妳都會面對疑慮不安。
大雨方停,路面泥濘;月出未圓,霧霾隱約。
面對這個疑慮不安,強者弱者的態度不能一樣。

強者此時可以選擇按兵不動,待路乾霧散後再決定,他底子厚,可以慢慢耗,這是強者的優勢。
弱者此時不能不動,不動她的資源就會耗盡;但後退就會有機會成本,前進更會有風險成本,這是弱者的劣勢。
等到路乾霧散,底氣厚實的強者自然可以選擇最有利的時機出擊。
但在路未乾霧未散的這段時間裡,弱者就必須承受進則有險,退則潰散,不進不退則坐以待斃的威脅。」

「強者就算了,那弱者此時應如何應對?」
「一直移動,來維持不動。」
「靠,那不就是被大家嘲笑的原地打轉嗎?」
「看來像是。但如果妳可以一直在原地打轉,用移動來避開風險,其實妳也就安然渡過最後這一坎。」
「就像寓言故事裡那隻掉到牛奶裡,仍不放棄,拼命游動的老鼠?攪動到天亮時,牛奶就變起司了。」
「是的。不要忘了,時空是個連續結構,地球也是一直繞著太陽打轉,哪裡也沒去,但地球上的事物已經興亡生滅無數個世代了。」

dark night

爭訟而來的物資與權勢,通常不常久。

Burned Royal Garden, Beijing

「 訟 上九,或錫之鞶帶,終朝三褫之。

鞶帶,命服之飾。褫,奪也。以剛居訟極,終訟而能勝之,故有錫命受服之象。
然以訟得之,豈能安久,故又有終朝三褫之象。其占為終訟无理,而或取勝,然其所得,終必失之。聖人為戒之意深矣。

《象》曰:以訟受服,亦不足敬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Burned Royal Garden, Beijing

「你說爭訟的檯面上必然有輸家贏家,那爭到了,訟贏了的人不是很好嗎?」
「嗯,那位所謂”贏家”,除了爭到物質上的分配,也可能取得政治上的權勢。」
「是嘛,所以這一局不就是告訴我們,自己認為該我的權益,就要堅持到底,就要爭到底。」
「這話倒也不能算錯,但這樣而來的物資與權勢,通常不常久。」
「為什麼不常久?」
「因為是爭來的。

爭來的事物,可以對外界顯現妳的資源與權勢,這是優勢。
但爭來的事物,就像季節還沒到,就強摘的果子一樣,不會如妳所期待的甜美,這是劣勢。
而因著對外界展現資源與權勢,自然也會引來別人對妳的欲望,這是機會。
但有了欲望,自然也會帶來別人對妳的恐懼;為了消除恐懼不安,那些人就會站到妳的對立面,這是威脅。」

「我不懂,為什麼會有人因為恐懼而要對我形成威脅?」
「因為妳已形成對他的威脅。」
「那我如果會讓他恐懼,為什麼他還敢站到我的對立面?」
「因為妳現在的權勢與位置不是透過實力與努力得來的,而是靠著一時的勢力,以爭訟而取得的。
靠著爭訟而來的事物,當人家無法以勢力奪回時,就會用其他方法奪回。」
「什麼方法?」
「戰爭。」

Burned Royal Garden, Beijing

妳可以選擇不攤牌,因為時間站在妳這邊。

Who is the time on?

「蒙 上九,擊蒙,不利為寇,利禦寇。

以剛居上,治蒙過剛,故為擊蒙之象。然取必太過,攻治太深,則必反為之害。
惟捍其外,誘以全其真純,則雖過於嚴密,乃為得宜。
故戒占者如此。凡事皆然,不止為誨人也。

《象》曰:利用禦寇,上下順也。
禦寇以剛,上下皆得其道。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Who is the time on?

「為何要”懂事到掌握人家為何對你有欲望?聽話到你對人家慢慢的不再有欲望”?」
「權力來自欲望。當人家對妳的欲望愈深,就表示妳能宰制對方的權力愈大;當妳對人家的欲望愈來愈少,就表示對方宰制妳的權力愈小。」
「然後呢?」
「然後通常會發生某個事件,打擊妳現在的處境,破壞妳的角色設定。」

「這是偶然的還是必然?」
「事件是偶然的,所以不會有人知道是什麼事件;發生事件的趨向是必然的,所以大家都不演了,知道這事早晚要發生。
這時妳的優勢是權力已移轉部份到自己身上,妳也愈來愈剛強,愈來愈不聽話。
劣勢是妳也必然還有些欲望掌控在人家手上,要改變關係,就要有放棄那些欲望的準備。
妳的機會在於如果形勢判斷無誤,應已佔據某個戰略主動形勢,選擇權在妳。
但威脅在於,對方也會用盡可能,誘使妳攤牌。」

「不能攤牌嗎?」
「所謂戰略主動,就是妳可以選擇不攤牌,因為時間站在妳這邊。
只要妳不去片面改變現狀,形勢就會持續對妳有利。」
「那我如何讓時間站在我這邊,讓形勢對我有利?」
「建立內部共識,凝聚系統力量。」
「如何建立共識,凝聚力量?」
「找一個會威脅我們生存,破壞我們價值的外部敵人。」

Who is the time on?

偶開天眼覷紅塵,但笑身是眼中人

the end of the world

【乾 上九,亢龍有悔】

九在卦上,龍飛過高,故亢也。以高致危,以滿招損,故悔也。
繫以有悔,欲其知有悔也。亢龍剝體窮上返下,有復道焉。
如因悔而思改復初而再潛,則不惟救目前之亢,併可基異日之飛。
此時乘六龍,所以為御天也。」—-《御纂周易述義》

the end of the world

到頂了。
什麼意思?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呢?
嗯…就是,妳那些還想做的事,在這個語境下,已經做不到了。

妳上了舞台,亮了相,開了口,成就了一個角色。
角色必然自帶語境:妳的行為語言行使了對這個世界的干涉,創造了屬於妳的結界,在這個結界裡妳說了算,這就是語境。
但妳的能量也到此為止了。
妳已將自己形塑成一個符號,有影響力,但無法真的去改變或創造什麼新的事物。

妳的優勢來自過去所有行為所產生的動能,此刻仍在運作,影響與妳結界接觸的外部世界。
妳的劣勢也同樣來自,這些過去累積的動能,必然有反作用力,時時刻刻正在讓妳的影響力消磨殆盡。
這兩者都是業力的一部份,最終必將同歸於熵,失序熱寂,還諸虛空。

妳的機會嗎?還有,但妳不會喜歡的。
妳得學會「降維」,就是把自己所處的階層高度往下調整。
開什麼玩笑?這個位置我花了多少時間心力才拿到的?
也對,那妳就等著讓時勢動能耗盡時,被迫摔下來吧。

這是威脅嗎?
是的。不管妳喜不喜歡,這樣的威脅始終存在。
不來自妳以為的個人恩怨,任何讓妳下台屈辱的個人,都只是造化規律運作時,那個路邊剛好撿來的石塊。

那怎麼辦?
偶開天眼覷紅塵,但笑身是眼中人。
學會從觀眾的角度,看著自己如何從舞台中央,一步一步的被逼到角落,成為配角。

不能接受嗎?
那就自己找個好時機下台。
下台時心安理得就好,別去想什麼漂亮身段,動人告別了。

the end of the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