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代價

Taipei, 1945

「戰爭只需數週,就能讓人失去理性與靈魂。只有你的名字還倖存,催促你繼續前進的是動物本能。

在戰爭中,勇敢不是美德;戰爭是混亂盲目的,任何想在地獄中保持冷靜的人,註定是不正常且被咀咒的。

因戰爭而逝去的,並非生命,而是每一個被戰爭抹殺的靈魂。」

—-彼得一世,塞爾維亞老國王,於1914大戰初起時

Taipei, 1945

所謂自由,來自有所選擇。

所謂選擇,不在於你要什麼,而在於你願意為這個選擇付出什麼?

所謂「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並沒有嘲弄到小孩的見識短淺,而是彰顯了自命為大人者,對於代價的無知。

自由,只有在我們明白為其支付何等代價並因此恐懼,卻仍然願意付出時,自由才不致因廉價而脆弱。

Taipei, 1945

情緒勒索-Emotional blackmail

Autumn sunshine, Taipei

「情緒勒索-Emotional blackmail,亦可稱「FOG」,是一個由心理治療學家蘇珊·福沃德(Susan Forward)發揚的詞彙,意指一種在關係中不願意為自己的負面情緒負責,並企圖以威脅利誘控制他人的行為模式;它同時也是一個理論,主張恐懼(Fear)、義務(Obligation)、罪惡感(Guilt)〈取其英語首字母縮寫為「FOG」,同時有「如迷霧(fog)般」之雙關語意),是介於控制者與被控制者互動戲碼(play)中,主要的「人際溝通動態」(transactional dynamics)。理解這些動態(dynamics),對於嘗試要從他人的掌控行為(controlling behavior)跳脫出來的人是有用的,同時也有助於克制他們自己為他人做一些令自己不舒服、非己所願、麻煩沉重的、甚至自我犧牲的事物的強迫感。」

—-維基百科

Autumn sunshine, Taipei

情緒勒索,是一種有效的,將彼此共有的情感資產,兌換變現為偏向單方可支配現實資源的策略工具。

情緒勒索作為策略工具,可進可退:

對方接受妳的勒索,變現成功,下次需要時再用。

對方不接受妳的勒索,妳就站在自我創造的道德語境制高點,下次衝突時可以用來支付自己不合理行為的合理化成本(這些都是你們欠我的)。

權力來自欲望,今天他還在乎妳,妳就擁有宰制那人的權力。

所有使用權力,取得資源,賺取利差的工具方法都得付出代價。

不管對方接受或不接受,只要啟動情緒勒索這個工具,妳在對方心裡的情感資產必然消耗折損。

直到耗用殆盡,妳在對方心中,變得再也不重要。

情緒勒索者所付出的代價,只能是自己。

Autumn sunshine, Taipei

向世界表態

leicester square, london

「How will you be part of the story?」

—-倫敦地鐵標語

leicester square, london

「接受,經歷,與體會這個現實的世界後,能改變什麼嗎?」
「能。妳跟這個世界都會改變。」
「怎麼改變?」
「世界無時無刻不被人的行為所改變。
一絲一毫,看來微不足道的行為,都會在線型時間中被記錄積累,再經過群體的推移擠壓,將世界推向沒有一個個人能決定的路徑上,這種來自行為的力量,一般稱為”業力”。
而人的行為來自意願,妳對現世當下的不滿,成就妳對明日未來的期盼,這種期盼形成妳的意願,我們稱為”願力”。」

「你是說大家都聽說,但都裝作不知道,那個可以跟宇宙下訂單,心想就會事成的秘密嗎?」
「嗯,那個原理不能算錯,但大多數人都弄錯了…。」
「弄錯什麼?」
「一來大多數人想的是如何滿足自己,但那是欲望,不是意願。
二來就算妳可以心想事成,也永遠不會有滿足的一天,因為人生不是用來心想事成的。」

「什麼是意願?」
「妳希望讓所處的世界變得更好,而非妳個人或親朋好友得到什麼好處。」
「人生不是來心想事成的,那是來幹嘛的?」
「來”如願以償”的。」
「什麼意思?」
「妳必須為妳的意願付出償贖的代價。」
「然後我的意願就會成真嗎?」
「不一定,要看業力積累的條件是否成熟。」
「靠,那我發這個意願,還為此付出代價是幹嘛啊?」

「我們向這個世界表明意願,是向這個世界說明:” 我是誰?”,意願介定了我們與這個世界的關係。
因此而付出的代價,則決定了我們在這個世界裡,所施予的行為質量,也就是所產生的”業力”能量。

意願是我們向造化表態的方式。
我們在這個世界出場時的角色,通常由不得我們;
但意願,卻能決定我們在人生落幕前的角色是什麼。

就算我們的意識有可能被掌控決定,不一定是自由的;
但願意付出「償贖的代價」,卻是來自”自由意志”。

妳今天的意願,決定了妳明天的行為,為了完成妳的行為,妳可能要因此付出一生的代價。

如同那位捨離富貴的王子,或釘上十字架的木匠,他們的意願,因著付出在現實世界看來不合理的代價,而改變了世界的方向。」

leicester square, london

成年人與文藝青年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Lost footprints in the snowy winter night

「履,上九,視履考祥,其旋元吉。
視履之終,以考其祥,周旋无虧,則得元吉。
占者禍福,視其所履而未定也。

《象》曰:元吉在上,大有慶也。
若得元吉,則大有福慶也。 」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Lost footprints in the snowy winter night

「『在國家茁壯時,讓社會的力量跟得上;當國家落後時,讓社會推動它進步』,所以,社會是主體,國家是工具?」
「是的。但要提醒的,這是一個必須持續動態前進的方向,而不是靜態停滯的穩態。」
「什麼意思?」
「不能為了社會維穩,就讓國家發展停擺;也不能為了國家強大,就讓社會人人閉嘴。」
「可是穩態不好嗎?誰不是一輩子追求一個「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小日子?」

「妳知道成年人與文藝青年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什麼?世故墮落嗎?」
「代價。成年人知道任何決定都要付代價,也都要有人買單。」
「那文藝青年呢?」
「通常不清楚代價為何?也不關心最後誰來買單;就像在結婚證書上寫上這兩句名言的亂世小夫妻。」
「他們後來呢?」
「一位終身流亡,到哪裡都被人家嫌棄;一位孤死異鄉,走時家徒四壁,無人知曉。」
「靠,這就是他們付出的代價嗎?」

「也許是吧?沒有不用付出代價的成長,付過代價,其實才是妳這一局一路走來的優勢。
但同樣的,人會變,社會也會變;通常到某個階段,人與社會都會選擇性的遺忘某些付過的代價,這會成為再走下去的劣勢。」
「為什麼會選擇性的遺忘?連買過的單也不想記得嗎?」
「因為記得那些買過的單,會讓現在的處境變得尷尬荒謬,反而形成對現在處境的威脅。」
「比如說?」
「比如說,以前你在某人身上吃過大虧,也數十年發願要討回他從你身上掠奪的祖產;但現在形勢比人強,你不止要跟那個仇人合作,還要讚美他,還要把你跟別人借來的一切都奉獻給他。」
「靠,這是被虐狂嗎?」
「這是文青的老人版:年青時付出代價不願記得,老年後又希望讓別人付出代價來讓自己過一個「比較體面」的晚年。」
「天哪,這一局難道都沒有機會了嗎?」
「剛好相反,這一局走到最後這一步,正是機會的開始。
機會,來自妳是否記取付過的代價,是否能小心謹慎的,像一位圍棋高手,把下過的每一手「覆盤」;不止從自己的角度,也旋轉立場,從別人的角度思考檢討,做對什麼事,犯過什麼錯?」

「等一下,你不是常說經驗會騙人,不能看後照鏡往前開車嗎?」
「記得教訓,是讓經驗轉化為原則,甚至內化為直覺,這樣才能面對全新不同的下一局。
直接把經驗寫成SOP (標準作業程序),以為下次再發生時,災難挑戰都會依你寫的SOP重演一遍,讓你可以優雅的一一處理,這又是另一種天真無恥了。」

Lost footprints in the snowy winter night

如何讓對方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See the light on the dark horizon

「 師,貞,丈人吉,无咎。

《彖》曰:師,眾也;貞,正也。能以眾正,可以王矣。
剛中而應,行險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吉又何咎矣。

《象》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眾。
水不外於地,兵不外於民,故能養民,則可以得眾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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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爭訟不成會引起戰爭?」
「因為爭訟在社會是資產糾紛,在國際是資源衝突;在社會上是民法訴訟,在國際上就是政治鬥爭。
而戰爭,就是政治協調無用時,大家攤牌的方式。」
「都不能避免嗎?不是說什麼小國要懂順勢服從,大國要以德服人之類的。」
「嗯,這些都是大家可以協調時,給雙方各退一步的好說法。」
「啊不然咧?」
「人與人之間都會起衝突了,國與國之間也總會有要攤牌秀實力的時刻。」

「那沒有實力的小國弱國怎辦?」
「若不想被吞併,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弱到讓對方吞下你也沒有什麼好處,反而還要花資源養你。這種在歷史上常見,會被強國以公開或潛在方式控制,作為與其他強國之間的緩衝地帶。」
「另一種呢?讓自己強大到足以抗衡嗎?」
「國家形成時具備的資源條件,跟人生出來的家世背景一樣,通常是強求不來的。
人家就是個擁有14億人口的大陸國家,妳就是個2千3百萬人的島國,自強本就應該,但不要存著要跟人家拗手把比誰強的心態,危險不說,也會讓妳長期錯置資源在不切實際的口號幻想裡。」
「不跟他比強,那是要怎樣?」
「讓對方知道,如果發動戰爭,就得付出他們無法承受的代價。」
「如何讓對方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戰爭是政治的延伸,也是政治的極端運作,所以運作國家機器的政體,本身就得穩定,平常運作有效率,才能經得起非常時刻的極限操作。
其次,國家不應求戰,但必得有一群危機處理經驗值高的決策層,才能避免被恐慌怨怒控制,作出錯誤的決定。
最後,政治的基礎是人民。愈能讓人民有認同感的生活方式與社會價值,就愈能讓人民自願付出代價保衛他們的家園。
兩千多年前的強大帝國波斯,企圖併吞看似一盤散沙的希臘諸城邦,就嚐到了苦果。」

「為什麼專制的帝國無法征服這些民主小國?不都說舉國體制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而民主的效率低,還沒打就自己先吵成一團了?」
「妳說的這些專制強大而民主混亂的現象,兩千多年前都發生過。關鍵差異在於專制國家的人民是百姓,而民主國家的人民是公民。
百姓覺得戰爭不干我事,能逃則逃,反正逃到哪裡,社會階級都一樣。
而公民知道沒有這個社會,就沒有自己所擁有的自由與選擇;覺悟到戰爭不可能不干我事,只有不悔的付出代價,才能讓對方害怕付出會後悔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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