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國基因

Born in the Party State, Shanghai

「 現尚有一事,可為我們模範。即俄國完全以黨治國,比英美法之政黨握權更進一步。我們現在並無國可治,只可說以黨建國,待國建好,再去治他。

……我以為今日是一大紀念日,應重新組織,把黨放在國上。但此說初聽之甚駭人聽聞,其實現在我們何嘗有國,應該先由黨造出一個國來,以後再去愛之。」

———孫文.於國民黨一全大會

Born in the Party State, Shanghai

所謂「組織基因」,不僅來自形成胚胎的思想,更重要的,是來自組織形成後,與外界交換資源的行為與反饋。

用進廢退,能取得資源的就會留存下來;無法取得資源,甚至會帶來不利的,哪怕再怎麼不忘初衷,也都會變得不重要。

依靠謊言與不義取得資源與權力的黨國,在漫長的基因傳遞過程中,會出現三種類型:

第一種類型,當體認黨國血脈中的謊言與不義基因後,抗拒排除,甚至希望為黨國淨化除魅, 但終究是自己被黨國處理排出,無一例外。

第二種類型,覺得謊言又不是我說的,不義也不是我幹的,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還在提的人就是別有用心;現在黨國養我,將來會照顧我,她就是我娘。

第三種類型,認知到黨國基因過去既然被證實有效,現在自然有用,未來更是無敵;於是歡喜讚嘆的領受黨國基因,讓自己成為黨國未來的領路人。

當對手指責其說謊與不義時,這樣的人會暗自欣慰:這不就證明了謊言與不義是我方獨有的優勢,對手沒有,有也不敢用。

基因會隨著天擇而顯化,會因著性擇而擴散…

除非發願成為不一樣的物種,選擇成為不一樣的人;才不會讓自己成為黨國基因的傳遞者,謊言與不義的分靈體。

Born in the Party State, Shanghai

大家將來都會當縣長

Small town in southern China

「民主不能改造中國的根本原因,民主理論沒有把這一點解釋清楚:民主是只適用于古希臘公民和瑞士公民那種自己拿出武器來保衛自己和國家的人。

東亞的特點就是,大部分人口都是降虜。降虜所希望的是一個對我沒有損害的無限獨裁者,來把征服我們的舊殖民者和貴族肅清掉。

然後我們在這個英明君主的領導下把所有國力都拿出來,對外開疆拓土,對內大家一律平等地做奴隸。這是廣大人民的希望。

但是另一項歷史規則就是,凡是得到中國人民擁護的中國化政權都是要滅亡的。

你得到的是什麼樣的人的擁護呢?都是那些只索取不付出的人。

西方的公民概念是自己拿著武器保衛國家的人,降虜的概念就是我要國家全方位地保護我。」

—劉仲敬《論民主不適用於中國人》

Small town in southern China

「你有聽過最近那個建中國文老師的事嗎?」

朋友稍稍轉頭探視麵店四下,確認店內顧客都只顧著各自談話吃麵,壓低聲音輕問。

……

1982年,夏天,中興新村。

因著台北有事,被管區勸說我媽,躲到台中遠離壞朋友的我,卻也因此交到在地的新朋友。

新朋友是外省二代,父親是省政府農林廳高階官員退休,雖已遷住台中,但在中興新村還保留著一棟乾淨涼爽的日式宿舍。

聽說我暑假不打算回台北,朋友好意,主動讓我在他家中興新村的空屋住上月半,讀書休憩,整理一下人生方向。

朋友在大肚山上唸書,偶而下課有空,便會過來看我,兩人就到村內的大禮堂附設市場裡吃碗炸醬麵。

朋友健談,也愛講;承他看得起,願意跟我這出身血統與其完全不對稱的「土台客」,說些只有他們那個圈子才會流傳的小道消息。

在尚未解嚴,也還沒有網路的時代,朋友就像是我借住的宿舍花窗,從他那裡看過去。瞥見宛如白先勇王文興小說裡的外省人家景色。

那一天傍晚,在兩碗炸醬麵送上,我才剛攪拌麵體醬料時,朋友忽然低聲輕問。

我當然不可能聽過,也知道這只是他的開場白,低頭吃了一口麵,搖頭:「沒。」

「建中有位國文老師,精通紫微斗數,今年寒假結束開學後,因為高三學生夏天就要聯考了,不少學生送上生辰八字,請老師看一看能否上台大?」

「都建中了,上台大沒問題吧?」我說。

「唉噢,電機系和農藝系還是差很多好嗎?」父親雖是農林官員,但朋友似乎覺得不如省府其他伯伯叔叔高尚。

「所以大家都上台大了?」我繼續吃我的麵。

「不止。大家將來都會當縣長。」

「縣長?」我停住了筷子。

「嗯,國文老師看了大半個建中高三學生的命盤,發現幾乎都是縣長以上的命格。」

朋友暫停了一下:「但是,你想,小小的台灣島哪來那麼多縣缺縣長啊?」

他得意的笑了。

「是啊?北北基、桃竹苗、中彰投…」我下意識背起以前送報時派報老闆教我的口訣。

「別背了,他們不是在台灣當縣長的,是去對面,去中國大陸…」

前些年對岸提出兩岸三通,我們這邊還不同意,但聽說已經有不少外省人偷偷回去了,回來後都說家鄉還是當年離開時的樣子,壓根沒進步。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朋友眼睛放著光:

「這意味著我們反攻大陸註定會成功,而且就在我們這一代。」

我沒作聲,但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想了一下,小小翼翼的問:

「可是,大陸那麼多人,難道他們不會自己選縣長嗎?」

朋友用一種好氣好笑,又帶著憐憫的眼光看著我這個土台客:

「都反攻大陸了,當然是我們過去統治他們,哪還輪得到他們自己選縣長?」

Small town in southern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