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歲月去處理高牆

The tree in front of the apartment, Taipei

僧問趙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趙州答:「庭前柏樹子。」

——-《碧巖錄》

The tree in front of the apartment, Taipei

冷戰期間,有好事者問避秦來台的老和尚:「日後國運如何?」
老和尚閉目不語,半响,忽開口:
「日後…,國民黨不是國民黨,共產黨也不會是共產黨了。」

少年聞此軼事,大為折服;老來忽而憶及,恍然而笑。
老和尚所言,無非是世事洞徹後的癈話。

日後日後,日子過了大半之後,國家政黨社會家庭,乃至個人薄脆的肉身心靈,誰還能是原來的樣子?
年年歲歲樹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庭前柏樹,終有淍敗,唯餘一子,生生不息。

時間業力,不分對錯,不辨強弱。
身為雞蛋的一方,只能與時間站在一起,讓歲月去處理高牆。
面對無法改變的改變,我們就算不能欣然接受,也應設法降低它對我們的重量,讓它變得對我們無關緊要,不致壓破靈魂那一層外殼。

如此,我們才能安然度過,時間無情改變我們,也同時摧折高牆的過程。

The tree in front of the apartment, Taipei

只留下一堵萬古稱頌的高牆。

Memory of Empire, Beijing

「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史記-秦始皇本紀》

Memory of Empire, Beijing

有幸待過上市集團總部。

某次出席奉政府指示配合的下世代產業會議後,見我一臉惶惑不安的老板安慰我:
「安啦,有效率,有資源,這是個創新的案子,我們市佔率又過半,集團不會倒啦。」

「這樣說來,」老來懷疑自己有亞斯柏格白目症的我回問:
「那大秦帝國也不會倒,我們現在的皇上應該是秦九十一世?」

論效率,黑色秦軍十年內掃平六國。
算資源,咸陽政府收繳諸王,郡縣天下。
談創新,從書文到政體,大秦無一不是三代前無從想像的事物。
至於市佔率,帝國可是神州大地第一個壟斷性單一政府。

然後呢?兩代而亡。
只留下一堵萬古稱頌的高牆。

Memory of Empire, Beijing

當我們仰望高牆

North Wall. Beijing, 1910

「Between a high, solid wall and an egg that breaks against it, I will always stand on the side of the egg.

在一座高大堅實的牆和與之相撞的雞蛋之間,我永遠都站在雞蛋這一邊。」

—-村上春樹

North Wall. Beijing, 1910

當我們仰望高牆,心生敬懼時;不免忘記,那高牆所以矗立,是因為有人害怕高牆外的事物進來。

高牆是因著恐懼而生,而想讓別人也恐懼的事物。

有人想讓你到此為止,無從選擇。
但當你被迫放棄所有已知的選擇時,卻會讓自己選擇未知的那一步。

時光流逝,所有立高牆的王都死了,所有立高牆的國都亡了。

當第一顆放棄蛻殼而擲向高牆的蛋應聲而裂時,高牆就不再令人害怕了。

North Wall. Beijing, 1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