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發生轉折的那一刻。

The moment before the world changes, Kaohsiung

「我下棋時不念勝負,遺落敵我,專注看到的,是全局的黑白陰陽變化,追求其中的一種變化流盪,自然呼吸韻律。
打敗對手的樂趣,遠遠不如在棋局中能夠失去自我意志,霎那間感覺到自己眼前的棋盤如同天宇浩蕩,落子如同星辰位列。」———吳清源

The moment before the world changes, Kaohsiung

「所以,我們只要學會用『勢』,就能改變『形』,也就是我們所不滿意的現況?」
「是的。不是。」
「你們大人都很煩噯,是還不是?」
「是,因為所有的『形』都會帶來『勢』,本來就在隨時改變『形』;
不是,因為不是所有的『勢』都會有結果,或會有好結果;我們常看到有人喜歡『靠勢』、『仗勢』,就是使用不當,讓單純的作用力變成『惡勢』。」
「那應該如何用『勢』?」
「要懂得辨識『機』。」

「什麼是『機』?」
「如果說,『形』是一代繁華如樹,『勢』是吹動繁華的風,那『機』就是風葉撩亂,枝椏摧折,乃至繁華文明被連根拔起,事物發生轉折的那一刻。」
「為什麼非要在那一刻?之前之後不行嗎?」
「形體結構移位時,是它最脆弱的剎那,之前妳無法改變它,之後它已經被改變了。
只有在那一刻,妳小小的力量與意願,有機會使力在對的杠桿點上,有可能讓後來的歷史朝向妳所期待的方向轉折。」

「我們應該如何辨識『機』的來臨?」
「忘記自己的利害,站在他觀的角度,整體來看自己與別人的處境。」
「那我們應該怎麼使用『機』?」
「在某個特別的時刻,某個特定的角度,妳做了某件大家都意料不到的事,卻讓所有的事物忽然有了新的位置與意義,因而改變後續的發展,這就是『用機』。」

「那如果『機』一直不來怎麼辦?」

「 每天這樣活著:
對內把事情愈做愈好,愈做愈有效率,這樣妳的『難度』就會愈來愈輕;
對外持續做不一樣的事,與世界保持資源與資訊的交換,這樣妳的『困境』就會愈來愈明白,外在環境也會因而被攪動改變;

最重要的事是,要活得有趣。
哪怕被全世界的人所輕視否定,也要能從每天做的事中自得其樂。」

The moment before the world changes, Kaohsiung

轉圓石於千仞之山者,勢也。

accumulation of energy

「故善戰者,求之於勢,不責於人,故能擇人而任勢。任勢者,其戰人也,如轉木石。木石之性,安則靜,危則動,方則止,圓則行。故善戰人之勢,如轉圓石於千仞之山者,勢也。」————《孫子.勢篇》

accumulation of energy

「你剛說過,所有的『形』,都是暫存狀態,這表示它是可以被改變的對不?」
「是的。所有的『形』,都是之前動能的結果,也是之後動能的起因;這個動能,我們稱之為『勢』。」

「什麼是『勢』?」
「在時間裡重複出現,有一定規律的運動方向,累積到一定時間後,會改變現有環境的能量與事件,這就是『勢』。」
「能舉個例子嗎?」

「從前從前,很遠很遠的京城裡,當朝宰相娶媳婦,想要擴大府阺。
隔壁鄰居,是一家糧食店,宰相府的管家想跟糧食店的老闆買下老屋,卻被對方拒絕了,說這是他們家三代同堂傳下來的房子,說什麼也不賣。」
「哇,這是古代的都更事件嘛?」
「對,相府管家也跟現代的執政者一樣,想說跟你買你不要,我就動用公權力,派官府去把你給拆了…」
「這也是『勢』嗎?」
「也是,但卻是會帶來反作用力,也會有後遺症的『惡勢』。」
「啊不然咧?」
「宰相聽說了這事,趕緊制止了管家。相反的,他要管家,從此宰相府一日三餐,外帶初一十五的請客宴會,都只能跟這位鄰居買糧作飯。」

「這是哪招?」
「這是『造勢』。城裡其他富貴人家聽說宰相府只跟這家買糧,料想必有佳異,也跟著光顧這家生意,於是這家小糧食店門庭若市,成為京城排隊名店。
半年後,糧食店的老闆主動登門造訪,除了感謝大客戶的光顧外,也表明了因為生意愈做愈大,店面已經不敷使用,打算遷到更大的街市上開店,問府上是否有意買下這座老屋?」
「從被動的拒絕賣屋,變成主動的求售?」
「對,而且是心甘情願,沒有半點強迫。

懂得用『勢』的人,不會被『形』所侷限,也不會被人的意願所制約。
相反的,他會看出現有的『形』能產出什麼樣的『勢』,就像一顆石頭擺在平地不會動,但把它放到高山斜坡,它就會自己滾動下山。
發動事件,積累動能,逐漸用『勢』改變現有的環境,就能進而改變人的處境。」

accumulation of energy

這個世界真的很難讓人喜歡誒?

Summer Clouds, Taipei

「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數,四曰稱,五曰勝。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故勝兵若以鎰稱銖,敗兵若以銖稱鎰。勝者之戰,民也,若決積水於千仞之溪者,形也。」——《孫子.形篇》

Summer Clouds, Taipei

「當我們付出代價,如約等待,那個新的處境,也就是我們與造化訂的新約,就會到來?」
「是的,一定會到來。」
「我們如何知道新約已至?」
「觀察妳的四週,是否有些事物已隱然成形?」

「如何觀察?」
「首先是之前那些不確定的事物,是否已確定?然後還不穩定的事態,是否也逐漸穩定下來了?」
「確定也穩定的事物,就是成形了嗎?」
「還不是。它必須是可被量化的,可被計算的,可被預期的。」

「然後呢?」
「它必須與世界有所交換,與週遭產生關係。」
「比如說?」
「比如說,妳剛到新學校報到,怎麼去上課?幾點要進校門?有沒有時間買早餐?附近有哪些早餐?這些在報到第一天都是不大容易全部確定下來的,這時妳的學校生活就是還沒成形。
然後妳早到了,也遲到過,試過這條路上學,走過那條路下課,這家早餐不錯但做得慢,那家早餐普普但動作快;這些事物經過妳一天一天的試誤,形成了確定的資訊。
於是妳每天的行程慢慢穩定下來,知道幾點要出門,幾點要先call 早餐店訂餐,幾點會到校但還有五分鐘去拿早餐;這時我們就可說,這是妳每天早上的生活事態。」

「這也是約定嗎?」
「當然是。這是妳與學校,與早餐店,與捷運與公車,與妳自已每一天早上的約定。
當這個約定完成後,妳生命中的新處境也就形成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形』嗎?」
「是的。『形』通常與空間有關,經過時間的積累衝撞,而演化出一個有交換關係,有條理序列,能積累能量的暫存狀態。」

「可是如果這個新處境不是我想要的,也算是造化與我訂的新約嗎?」
「也算。造化不是只與妳一個人訂約,而是與妳共同生存的所有生命體訂約。
我們這個世代所做的事物與意願,都會同時加乘或互相抵消,最後呈現出來的結果,就是妳們這個世代繼承的共業,也就是新約定的世界。」

「可是這個世界真的很難讓人喜歡誒?你們上一代捅的漏子,為何要我們來承受?你們不能自己處理乾淨再交接嗎?」

「嗯,我也不想給妳添麻煩,我們之前的上一代也是把世界搞得亂七八糟才交接給我們的…。
然而,妳們對這個舊世界的不滿之處,也正是啟動妳們,建構那個新世界的開始。」

Summer Clouds, Taip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