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當妳自己歡喜甘願時

Island Twilight, Ximending, Taipei

「文革時,他們把我的行李放在獨輪車上,讓我推著在街上走。
我走得很有尊嚴,而且我走起來還很有技術,我一邊推著車子,一邊想著,蘇格拉底如果變成我的話會怎麼樣?

……我是紹興希臘人。」

——木心

Island Twilight, Ximending, Taipei

「窩覺得,窩有很多,很多的,愛以…」
她繞著舌頭,生硬的吐出「愛」這個中文,尾音拉得長長的…

…………

1983年冬天,等著入伍通知而閒晃終日的我,被朋友拉著到西門町見一個女孩。
「噯,你來幫我看看,她那個口音是裝的還是天生的?」

朋友在歲末的國際影展打工,遇見她來詢問場次;攀談之初,還以為是從國外回來的華裔小孩,不意那女孩堅決否認,謂自己從小在屏東長大,且出示身份證上,她那略帶土氣的本省閨名。

「妳家裡的人講話跟妳一樣嗎?」
聊沒兩句,我便粗魯無禮的直問。
她搖搖頭,不以為忤,似乎已經習慣這種問題了。
「他們講話跟你們一樣,但是,窩不一樣。」
她停了一下:
「窩講話跟神父修女一樣,我們是同一幗的。」
「窩覺得,窩有很多,很多的,愛以…」

「口音不會是天生的,是後天養成的」
她進場看電影後,我與朋友在收票口聊:
「但也不是裝的,中國人不會把愛這個字掛在嘴上。」
一個生在台灣家庭,卻在西班牙教會環境下長大的女孩。
「她是一個屏東西班牙人。」
我們戲謔的結語。
…………

很多年後,拿到英國居留權的朋友回台,聊起這事時,忽覺詫異違和的,卻不是這女孩;
而是當年我竟用「中國人」,來稱呼一個來自屏東,操著她心愛異國口音的台灣女孩。

她會堅持這讓我們逆耳側目的口音,在台灣熟老至今嗎?
還是拿了教會的獎學金,在青春時就回到她應該去的國度?

沒有人能強加妳的國族身份,只有當妳自己歡喜甘願時,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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