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暑假永遠不結束,妳會交作業嗎?

The Glory of Civilization, Opéra Garnier

「 你們豈不見那遠征歸來的大將,被元老院賜予凱旋式,身披紫袍刺繡,手握青銅權杖,臉塗大紅,讓那希臘飽學的奴隸站在身後,為其持著黃金桂冠於頭上,扮作神明,繞行羅馬城道,接受羅馬公民們的歡呼?彼時,那奴隸當於大將身後低語:『memento mori-切記死亡將臨,汝終為凡人。』 」— — 《羅馬共和國記事》

「菩提薩婆訶(那昔在,今在,永在的…)」— 《般若般羅密多心經》

The Glory of Civilization, Opéra Garnier

「所以,我們應該來者不拒的接受生命給予的各種悲歡得失,而不是老想著如何離苦得樂,卸下重擔?」
「是的,就像沿門托鉢的遊方行者,生命給什麼?我們就吃什麼。」
「那要吃到難吃的呢?難道你不會犯噁?又或者吃到好吃的,總會念念不忘吧?」
「都會。不用強迫自己莫憎莫愛,而是觀察自己因何會憎惡?如何起貪愛?」
「又憎又愛,不都是苦?」
「當我們不再逃避受苦,這些苦處就是妳自願承受的,是妳生而為人的自由意志,而非命運業報或是鬼神的擺弄;當我們可以自願受苦,不需泯滅生而為人的天性,我們或能在當世人身,慢慢焠煉出一點小小的結晶體。」

「結晶體?你是指靈魂嗎?」
「那是不同文化對它的通俗稱呼。」
「這不是我們與生就有的嗎?」
「我不確定靈魂是否每個人與生俱有,但我知道我們需要努力且保持意識,才能焠煉出一點不怕命運衝撞,質地細緻,資訊層次緊密的意識結晶。」
「它能讓我們死後繼續保有意識?」
「我不知道,也不重要。」

「這不是靈魂最重要的功能嗎?」
「我想不是。
我不知道,因為如果我們活著時都不能保持意識,為何死後就能保有?
不重要,因為靈魂是來自生命活在這個世間時,被悲歡憎愛形塑而成的,不是死後。」
「那什麼才是重要的?」
「生命結束的那一刻才是重要的。」
「為何死亡才重要?不是永生?」
「永生是指你這輩子交的作業永遠活在其他人心中,甚至被寫成經典神話傳頌後世;但老實說,那也跟妳無關了…。
如果暑假永遠不結束,妳會交作業嗎?」
「嗯,暑假不會結束,我就不相信有誰會去寫作業。」

「是了。死亡就是暑假結束的那一天。

死亡昔在,今在,永在。
只有曾經身為生命體,才能擁有死亡。
因為死亡,生存的每一個當下才有意義。
死亡是唯一的句點,陽光下清楚明白的現實;其餘都是流動不實的暫存與假象。

只有當你記得死亡永遠靜棲左肩,下一刻就會聽到她拍打羽翼;
你才有智慧得以選擇,有勇氣得以改變,有同情得以寬容與接受。」

The Glory of Civilization, Opéra Garnier

現實要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The world restarts.

【坤 元亨,利牝馬之貞。 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
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 安貞,吉】

彖曰: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 坤厚載物,德合無疆。
含弘光大,品物咸亨。 牝馬地類,行地無疆,柔順利貞。
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順得常。 西南得朋,乃與類行﹔東北喪朋,乃終有慶。
安貞之吉,應地無疆。

象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御纂周易述義》

The world restarts.

現在是什麼狀況?
世界重新啟動了。

是說,跟之前那個大幕尚未拉起來時一樣嗎?
不。剛好相反,現在是大幕拉起來了,舞台上卻空無一人。
為什麼?
因為所有的能量已被轉換為物質,所有的理想,都已經對價變現,消耗殆盡。
那我現在能做什麼?
現實要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順服著現實去做,妳才能生存。
只要活著且去做些什麼,就能跟外界交換,取得能量。
此刻暫且不用去想什麼優勢劣勢機會威脅,活下去的人,才有建構未來的可能。

然後呢?
取得能量後,繼續交換,妳與外界自然會建立互相都有好處的關係。
既然互相都有好處了,那我們就讓它穩定下來,暫且不要再變動了。
世界剛剛經歷天翻地覆的鉅變,還活下來的人,大家都累了。
這算什麼?苟且偷生嗎?
不。這是重建有序化。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小邦國,因為得意自滿,把城門打開,迎入一座象徵勝利的漂亮木馬。
當天深夜,這個小小邦國就被摧滅了。
有一小撮人,慌亂中上了一艘小船,回頭看見夜空中焚燒的家園時,每個人都哭了。
然後她們四處漂流,到處被驅趕,直到小船駛入一條河口,停靠在矗立著七座山丘的陸岸。

她們帶著邦國的記憶,面對現實的挑戰,她們知道不可能,也無意重建邦國的光榮,她們只求在這塊新土地上生存過活,敵人不會追殺過來。
她們稱這塊土地為:「R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