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先於意義

Colonial Station, Taichung

「詩人應當干涉政治,直到政治停止干涉詩。」

——詩人布洛斯基(J. Brodsky, 1940–1996)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Colonial Station, Taichung

知識份子總是追求意義,追求可以對當下的社會表達態度,傳遞價值,卻不一定有影響力的事。

那些在歷史上留下腳印的,常常是追求掌聲,煽動情緒,因而產出影響力的人,他們通常不太在乎意義。

或者他們私心知道,意義是後設的,是不歸他們能掌握的(既然放棄意義了,那麼將影響拿來對價變現,不也就很合理嗎?)……

只要你真正做出一些改變什麼的事,總是會被後人賦與意義;若你什麼都無法改變,也不會有人在乎你所信仰的價值。

Colonial Station, Taichung

這是採集,人類最早的生存模式

forager’s forest

「採集是人類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古代,人們的採集行為往往是獲得生理性需要的滿足,比如吃喝,比如防守。
隨著時代的變遷,人類的採集行為逐步發生變化。人們開始利用採集這種本領,滲透到生活的每一個領域,由獲得物品擴展到對信息的採集。採集在這裡,就是採摘和收集的意思。」———《維基百科》

forager’s forest

「好,我現在走出家門了,我應該從哪裡認識自己?」
「先問妳如何從這個世界取得資源,餵養自己?
妳的行為模式,會形塑世界在妳面前展開的樣貌;而在妳與世界交換的過程中,妳才能一點一滴的認識自己。
我們不妨從這裡開始:

當妳想要某種事物時,是否先浮現某種內在的需求?而非某個外在具體的物事?
然後妳才會去想,這樣的需求,可能會在哪一塊空間區域?或某種類型領域?
於是妳出發了,讓自己的身體抵達那個區域,或讓神識進入那個領域。」

「然後呢?」
「然後妳開始瀏覽,一間走過一間, 一種看過一種,妳得多方比較,才能找到那個符合妳需求的事物;有時找不到,有時妳手上會有一堆各式不同的物事,有些符合妳最早的需求,有些是妳看到後,又產生新的欲望。」
「這是什麼行為?」

「這是採集,人類最早的生存模式。
採集的前提是外在必得有一塊多樣物種的區域,而妳不能有具體鎖定的物事;才能跟隨自己內在的需求,與瀏覽時所得到的新訊息,一路取得資源。」
「那我如果有具體鎖定的物事呢?」
「那妳就無法採集了。就像妳去逛書店時,如果心中存念要找某本特定的書,就沒辦法好好享受逛書店時的偶遇與驚喜。

採集付出的代價是沒有效率,無法聚焦,妳的注意力隨時在渙散飄移。
但只要妳願意走出去,這個世界將回報妳以豐饒,有趣,不確定的小小風險,與迷人驚喜的旅程。」

forager’s forest

既是君子,又是小人的量子疊加態

bustling spring

【賁  六四,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

皤,白也。馬,人所乘,人白則馬亦白矣。

四與初相賁者,乃為九三所隔而不得遂,故皤如,而其往求之心,如飛翰之疾也。

然九三剛正,非為寇者也,乃求婚媾耳。故其象如此。

《象》曰:六四,當位疑也。匪寇婚媾,終无尤也。

當位疑,謂所當之位可疑也。終无尤,謂若守正而不與,亦无他患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bustling spring

「如你所言,當我變成一個”穩定的,行為可預測的小人”後,我就可以撐過基層過渡期,安全的往上進入高階嗎?」

「是的。」

「那進入高階後,我會遇到什麼狀況?」

「你雖然進入高階,卻也只是高階中的基層,危疑不定,這是劣勢。

但畢竟你是帶著從基層經營的好名聲,與經營過基層的實力上來的,這也是你的優勢。

在危疑不定的情況下,你必須保持一種既可能成為君子,也不放棄保留小人的身份。」

「靠,這算什麼?遇事不決,量子力學嗎?」

「嗯,很接近。此刻你的確就像傳說中的薛丁格的貓一樣,處於量子疊加態。」

「為什麼要保持這個既是君子,又是小人的量子疊加態?」

「要看來跟你發生接觸的事物狀態是什麼?

如果來的是要搶奪你的資源,分配你的權力的,那就是威脅,你還是保持一個小人的狀態比較好因應。」

「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威脅,而是想來與你交換資源,達成共利聯盟的,那自然就是機會,你應該展現出一個君子讓人信服的模樣。」

「所以,在這一局這個階段,我要成為君子還是小人,完全取決於外部來的是威脅還是機會?」

「嗯,依觀察的角度造成量子塌陷,形成現實,本就是天理造化。

但話雖這樣說,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選擇成為君子還是小人的;外部狀況隨時都在發生變化,能否順時依勢,還是取決於個人的意志與人格特質。」

bustling spring

依然熱愛人生。

Forest path, Cotswolds.England

「只有一種英雄主義者,就是看清人生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人生。」

—–羅曼羅蘭

Forest path, Cotswolds.England

「你說:個體的欲望,與對群體的願景,都能讓我們將生命的能量有序化。可不可以說得再簡單明白一點?
「嗯,簡單的說,有欲望,我們才活得下去;有願景,我們才活得有意義。」
「然後我們的人生就算成功了?」
「呃…還記得之前談的”平行宇宙”嗎?妳在這個小房間成功了,在另一個房間可能就失敗;成功或失敗只是我們去經歷與做為後的結算籌碼而已,跟玩”大富翁”一樣,大家算有幾棟房子有多少現金算得很開心,然後遊戲就結束了。」

「人生沒有成功失敗,那多無趣?」
「不是沒有成功失敗,而是成功失敗是被人定義的,可以隨著任何原因改變修正。」
「如果成功失敗都不可靠,那人生有什麼可靠的?」
「嗯,妳可以考慮一下,信仰,或者理想?」

「什麼是信仰?」
「相信一種已知的價值,用來比對世間事物,以作取捨。」
「它的好處是什麼?」
「因為相信自己是站在正義的那方,相信自己就算死了也有個去處,所以讓人很快的心安理得,現世安穩。」
「那它的壞處是什麼?」
「因為心安理得了,就不免理直氣壯,有時氣壯山河了,就容不下其他信仰,其他可能。
地球百萬年的演化歷程告訴我們,環境若只剩下單一物種,通常就是崩壞的前兆。
若想整體的生態圈得以繁榮進化,必得來自不同的物種,不同的生存方式,交互支持,多元共生。」

「那理想又是什麼?」
「尋找一種未知的理型,探索世間事物的共同與趨異;以設想該理型的可能。」
「它的好處是什麼?」
「因為還不確定是什麼?所以對世間事物都會先予包容與理解,過程中也比較有趣動人。」
「那壞處呢?」
「常常會被現實打擊否定,必須自我調適得很好,但也因此不時懷疑人生。」
「信仰好?還是理想好?」

「不一定,看人的選擇,與選擇之後發生的事。
信仰宣稱帶來神掌權與賜福的國度,卻常只帶來人的偏執與專制;理想希望創造新的世界,卻往往以革命之名,破壞了曾經的美好事物。」

「那你呢?你選擇什麼?」
「黃葉林中有兩條路,我通常不由自己的,會往人煙稀少的那條路走。」

Forest path, Cotswolds.England

讓人信任的小人

swamp before dawn

【賁  九三,賁如濡如,永貞吉】

一陽居二陰之間,得其賁而潤澤者也。然不可溺於所安,故有永貞之戒。

 《象》曰:永貞之吉,終莫之陵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swamp before dawn

「成為一個”光鮮亮麗的小人”,就是我來這世上一趟的目標嗎?」

「當然不是。成為小人,只是你在這一局裡可以存活到下一局的最大機率模式。」

「那下一步呢?」

「下一步你將來到這個階層的頂端,再往上就會進到另一個階層,所以必須作出某種緩慢又讓人看不出來的轉換?」

「什麼轉換?慢慢變得簡樸,不要再那麼光鮮亮麗嗎?」

「不。此時光鮮亮麗仍然是你的優勢,外表的轉換,容易讓人一眼看出差異,反而引來不可預期的威脅。」

「那轉換什麼?」

「從一個一變再變,讓人無法信任的小人;慢慢變成一個穩定的,行為可預測的,讓人信任的小人。」

「這樣的好處是什麼?」

「當你變得穩定可預測,就會有人願意跟你交易你手上的資源,帶來機會。

但因為你現在正處於兩個階層之間的空隙,變得可預測,反而會成為你的劣勢。」

「那我應該怎麼辦?」

「繼續光鮮亮麗,張揚作態,讓人看不出來,你雖然還是一個小人,但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小人了。」

swamp before dawn

如此, 我們才算來過這令人百般眷戀又萬般無奈的世界

become human.

「如此,我們才算來過這令人百般眷戀又萬般無奈的世界。」

—–維克多.雨果

become human.

「你的意思是:要成為人,就必須在面對宇宙必然的失序無常時,持續的作為,使其有序化;如此能量才能有效的散播傳遞,我們也才得以因經歷無常而超越進化。是這樣嗎?」
「大致如此。」
「那我們要怎麼才能”如此”?」
「我們每天都已在”如此”了,只是一般人未曾覺知。」

「怎麼說?」
「妳有沒有想過妳將來想幹嘛?」
「有吧?可是模模糊糊的,不是很清楚。」
「妳那個將來想幹嘛的事,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
「拜托啦,顧自己都沒把握了,還去想別人?」

「嗯,大部份人也都是這樣想,這很正常,滿足自己尚未擁有的匱乏,一般稱為欲望。
因著對未來的欲望,妳才能規畫現在的自己,讓自己朝著未來的目標逐步前進,不管最後欲望是否達成,妳都會讓自己此刻擁有的能量有序化。
愈是清楚的欲望,妳就能愈明確的配置現有的能量,但也相對失去了變動的彈性,當遇見意外時會不知如何是好?
相對沒那麼清楚的欲望,會得到相對大的彈性應變,但也常常會失去效率,在應變的過程中迷路,終其一生也未曾走近目的地。」

「可是有些人會說我沒有什麼欲望,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噯?」
「活下去本身就是欲望,就算是街友,也得盤算今天晚上何時去哪裡可以撿拾到便利商店扔出來的過期食物,到哪個地下道可以安全的睡上一覺,不會被風雨淋濕,被警察驅趕。這些盤算與行動就是將我們僅有的時間能量有序化,讓我們可維持基本的生命形態。」
「那有不是為了自己的嗎?」
「有。如果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別人,不管那個”別人”的數量多少,都可稱為願景。」

「什麼是願景?」
「因著我去做了什麼事,讓某個人,某些家人,某個族群,某個社會或環境,得以不同於現況,出現較現況而言,對所有人更好的狀態。
而我隱約看見那個狀態了,也相信這個狀態有機會實現;於是我開始想,我應該做什麼事,能讓這個尚未實現的可能變成現實?於是願景就成為我們決定如何使用現有能量,使其有序化的目的與動機。」

「那我如果既沒有欲望也沒有願景,是不是就能保有能量,超凡入聖了?」
「不會。如果妳既沒有欲望,也沒有願景;妳就沒有動機將妳生為人身,來此世間一趟所擁有的能量有序化,也無從與造化交換能量,創造新的可能。」
「那會怎樣?」

「能量無從交換,就會散亂失序,最後安靜的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淍零熄滅。」

become human.

常識

「每個時代,自由和常識都面臨四大挑戰:

強人對權力集中的渴望

窮人對財富不均的怨恨

無知者對烏托邦的嚮往

無信仰者將自由與放縱混為一談。」

—艾克頓勳爵(劍橋大學歷史系教授)

Kapok trees in the city, Taipei

我們為何信靠「常識」?

若將人類社會的成形認知比喻為「無機生物(mine 瀰因),那「常識」就是:在被長期認知上的證否,持續行為上的試誤後,現存的,已實證更適於生存於現實的演化物種。

無法與時俱進的物種,就會被淘汰,但淘汰不會憑空發生,物種必然牢牢佔著其生態位不放,與時代斷裂的舊常識亦然。

是故,哲學、社會學、經濟學,心理學、政治學…所有跟人類行為與認知相關的科學,其聖杯在於「解構舊常識,重建新常識」。

解構的目的並非消滅舊物種,而是重組舊物種基因,使其適應進化為新物種。

Kapok trees in the city, Taip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