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陳述時…

The winter when the world was changed,
2020, Taipei

「畫家應當獨身靜處,思索所見的一切,親自斟酌,從中提取精華。
他的作為應當像鏡子那樣,如實的安放在鏡前的各物體的多種色彩。

做到這一點,他仿佛就是第二自然。」

—李奧納多.達文西

The winter when the world was changed,
2020, Taipei

初學繪畫時,常會把眼中所見,與腦海中習慣的認知,混淆在一起。
畫了些時日,這個問題還沒解決,心中對事物的感情與想像,又情不自禁的摻攪進來。

最後才恍然,任何一幅畫出現時,不管是具體或抽象,寫生或想像;
它總是因著世間的現實,帶著認知的寫實,最後由感情形塑為一種獨特的真實而出世。

如同古埃及的人體浮雕,雙肩在前,頭臉與雙腳卻同時向右,現實世界裡,沒有人可以這般行走;但昂然的身軀,卻讓千年後的人們,得以在一眼間穿透不同角度,而得到一種時間澟烈的真實感。

如同每年必經的冬日台北街頭,從印象,從記憶,從每個人或悲或喜的經驗裡,傳述為不同的風景。
而當我們陳述時,永遠不會只有我們看到的畫面,還有我們自以為知道的事物,與我們所希望的,能讓人同此冷暖的溫度。

http://ibabel.tw/fair/index/416

The winter when the world was changed,
2020, Taipei

妳可以選擇不攤牌,因為時間站在妳這邊。

Who is the time on?

「蒙 上九,擊蒙,不利為寇,利禦寇。

以剛居上,治蒙過剛,故為擊蒙之象。然取必太過,攻治太深,則必反為之害。
惟捍其外,誘以全其真純,則雖過於嚴密,乃為得宜。
故戒占者如此。凡事皆然,不止為誨人也。

《象》曰:利用禦寇,上下順也。
禦寇以剛,上下皆得其道。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Who is the time on?

「為何要”懂事到掌握人家為何對你有欲望?聽話到你對人家慢慢的不再有欲望”?」
「權力來自欲望。當人家對妳的欲望愈深,就表示妳能宰制對方的權力愈大;當妳對人家的欲望愈來愈少,就表示對方宰制妳的權力愈小。」
「然後呢?」
「然後通常會發生某個事件,打擊妳現在的處境,破壞妳的角色設定。」

「這是偶然的還是必然?」
「事件是偶然的,所以不會有人知道是什麼事件;發生事件的趨向是必然的,所以大家都不演了,知道這事早晚要發生。
這時妳的優勢是權力已移轉部份到自己身上,妳也愈來愈剛強,愈來愈不聽話。
劣勢是妳也必然還有些欲望掌控在人家手上,要改變關係,就要有放棄那些欲望的準備。
妳的機會在於如果形勢判斷無誤,應已佔據某個戰略主動形勢,選擇權在妳。
但威脅在於,對方也會用盡可能,誘使妳攤牌。」

「不能攤牌嗎?」
「所謂戰略主動,就是妳可以選擇不攤牌,因為時間站在妳這邊。
只要妳不去片面改變現狀,形勢就會持續對妳有利。」
「那我如何讓時間站在我這邊,讓形勢對我有利?」
「建立內部共識,凝聚系統力量。」
「如何建立共識,凝聚力量?」
「找一個會威脅我們生存,破壞我們價值的外部敵人。」

Who is the time on?

BJ4=404

Existence precedes explanation.

「自由,始終指的是不同意見者的自由。」

—-羅莎.盧森堡

Existence precedes explanation.

BJ4=404
不解釋,等於不存在。

為什麼有些人會同意那些控制她的解釋?
因為害怕不存在。

當妳無法解釋這個現實,妳就找不到這個世界的立足點,沒有角色,不知道自己是誰?能幹嘛?
不如去死?要不乖乖活下去?
苟且偷生的奴隸,與悲憤求死的烈士,都是同意被對方解釋的人。

奴隸如何重獲自由?烈士如何成為志士?
接受現實,但不同意別人對妳的解釋,最後創造自己對自己的解釋。

質疑對方的權力合法性?是否經過妳心甘情願的同意?
就算是上帝,也得要跟自己的子民簽約,才能成為他們的神。
就算是同意過,只要妳覺得不願意了,也隨時可以解約。

「那我如何創造自己的解釋?」妳問。
這是沒有人能代妳回答的問題。

但請記得,就算妳一生都活在不確定中,都在尋找解釋;
妳活在這個世上,始終就是清楚明白的存在。

存在不需要意義,存在先於意義。

http://ibabel.tw/fair/index/1024

Existence precedes explanation.

自由人如何成為奴隸?

Amsterdam Airport in the early morning in autumn

「當人民被迫服從而只好服從時,他們並沒做錯。
只是一旦人民可以打破自己身上的桎梏,而勇敢打破它時,他們就做的更對了。」

——讓·雅各·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社會契約論》

Amsterdam Airport in the early morning in autumn

解釋,先於控制。
若欲控制,必先解釋。

所謂奴隸,並不只是被控制的人。
一名奴隸,必先是被解釋的人,才會成為被控制的人。

自由人如何成為奴隸?
被強加於她身上的現實所解釋。

身而為人,本就有尋求意義的基因,那些做什麼事都找不到意義的人,早就在數萬年自我滅絕了。
同樣的,我們也擁有將現實合理化的本能,給予現實意義,然後屈服順從。(這就是我的命。)
那些接受現實的人,大部份都存活下來了,那些不接受現實的人,大部份都活不下去。

這就鼓勵了那些強加於他人所不欲的行為者,因為他們從現實中嚐到甜頭,繼續創造更多現實,就會被合理化,就會得到解釋權,就可以控制更多人。
「因為我太愛妳了,所以…」
「因為這裡自古就屬於我們,你我都是同根生,我們都是偉大民族的一份子。」
「因為這個偉大國家是我父輩拎著腦袋建立的,所以我們當然可以統治你們。」

當妳同意上述解釋,妳就成為被解釋與被控制者。
而妳的同意,也會鼓勵他去做更多強加於別人身上的行為,好創造更多可控制別人的現實。

掙脫控制,必先掙脫被解釋。

Amsterdam Airport in the early morning in autumn

「你係台灣來的?」

1990, Hong Kong

「同行們不妨也問問自己:「我做音樂的意義為咗乜?係咪就只係為咗買樓安穩?」有了安穩,就甚麼自由甚麼自主都可以放棄?是的話,無話可說,可以收線。
……卑躬屈膝去遷就和討好另一個市場,只會得到人家的白眼和藐視。
廣東歌曾經廣傳各地,正是因為前輩們都有鮮明個性,沒有刻意討好誰,沒有樂迷會喜歡沒有個性態度曖昧的歌手藝人。」

——— 何韻詩.香港獨立歌手

1990, Hong Kong

「你係台灣來的?」
躺在車子底盤下方,露出油黑臉孔的中年男子仰著頭問我。

1990年,冬天。
與女友計畫著首次出國,因為經費有限,也因著年輕,打算前往港島自助一週。
厚著臉皮,請昔日劇團交流時認識,彼時在台北工作的香港朋友吃飯,說明來意,是否方便借住他家?
香港朋友一口答應,問了借住時間,謂他打個電話回去交待,讓我們搭地鐵至灣仔堅尼地道時,找他家巷口的一家修車行老闆拿鑰匙。

那老闆將一串舊鑰匙交到我手上,看著我們拎著大行李箱,不禁笑了:
「知道怎麼走嗎?不如我帶你們過去?」
遂領著我們拾階而上,在一座舊公寓前停下:
「哪,這支粗的,是開樓大門的,這支呢,是他的租屋…」
「謝謝,麻煩你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梗係冇問題啦,沈生的朋友就係我的朋友,歡迎來香港囉。」

他笑的燦爛,冬日下午的陽光灑在堅尼地道長長的石階上。

2010年,夏天。
從灣仔的香港書展會場走出,忽而動念,延皇后大道東行至堅尼地道。
沒有了。
人聲喧嘩攤販林立的灣仔街市,長長的石階與舊欄杆,石階前的修車廠;與《重慶森林》裡梁朝偉家的鐵柵花窗一模一樣,我與昔日女友住過七日的舊公寓…
一萬年太久,五十年不到。
天幕低沉,連陽光都沒有了。

轉身離開,無語而行,至銅鑼灣一帶時,暴雨忽至。
見二樓有家書店,拾級而上。
書不算少,多是大陸政治內幕與台灣文藝作品,逛了一會兒,雨漸小了,拿了本香港出版,談九龍城寨的書去結帳。
結帳櫃台就守在樓梯旁,看來老闆模樣的,是一位花白頭髮的中年男子,臉色低沉的接過書,收錢,裝袋。
「你係台灣來的?」他忽然開口。
「係。」我點頭,回了一句口音不準的港語。
他燦然一笑:「多謝。」彷彿喟嘆般的在地港語。

下樓時心想,港語的「多謝」,語音上揚,尾音嬝嬝;比我們台語或北京語的「多謝」,尾音下挫,斷然而絕,入耳時似乎多了些人與人之間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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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Hong Kong

怎麼看輸贏?

coastal fishing village

川端康成問吳清源:「碁的真諦為何?」
吳清源謂:「碁,基本上是技術。」
川端愕然無語。

吳清源續言:「但真諦是諧調。」

coastal fishing village

「你說資訊愈多,不確定性愈高,有什麼現實的例證嗎?」
「有,圍棋。」
「但圍棋不是遊戲的一種嗎?它能代表現實嗎?」
「當然可以。圍棋是人類文明中,用最簡單的規則,發展出最複雜變化的一種對立模式。
兩個人各據一方,一人一手,每一子放下去,都多了一些資訊,卻創造了更多不確定。
這,就是現實了。」

「那怎麼看輸贏?」
「棋盤上的規則是看結果,看誰佔的地盤多;但我們也應該看過程,看人面對棋局的態度。」
「過程怎麼看輸贏?」
「愈下,不確定性愈高,選擇愈多,這就是愈下愈活;愈下,不確定性愈少,選擇也愈少,即便是他已佔了大半江山,也可能數子間江山變色,資產變負債,這就是愈下愈死。」
「現實也是這樣子嗎?」
「是的。即便是大國或大企業,如果一昧鎖國自閉,再多堅持再多偉大光榮,也無法讓他們把局下活。相反的,即便是島國小店,如果能勇敢面對風浪,在不確定中找出路,局就會愈下愈活。」

「那結果跟過程哪一個重要?」
「都重要。結果要好,要靠現實計算,靠日日精熟的手感,這是技術。
過程要好,要靠方向感,依你相信的理念價值作選擇,那是藝術。」
「好吧,那技術與藝術哪一個重要?」
「光有技術,不一定成就藝術;但沒有技術,一定成不了藝術。妳說,哪個重要?」
「…」

「我所尊敬的吳清源先生是這麼說的:
我下棋時不念勝負,遺落敵我,專注看到的,是全局的黑白陰陽變化,追求其中的一種變化流盪,自然呼吸韻律。

打敗對手的樂趣,遠遠不如在棋局中能夠失去自我意志,霎那間感覺到自己眼前的棋盤如同天宇浩蕩,落子如同星辰位列。」

務實是好的,但不是方向。

Pragmatic is not the direction.

「經營方向(Operating Direction)
是指企業現在可以提供的產品與服務範圍以及未來一定時間內擬進入或退出、擬拓展或限制的某些業務範圍,它為企業活動確定了界限。」—–MBA智庫百科

Pragmatic is not the direction.


曾經被集團派去協助一位總經理。
雖是待退的老人家了,仍克勤克儉的管理公司細務,枕戈待旦的盯著競業動態。
當競業提出一種新商品或新服務時,只要市場有反應,他就要求相關部門立馬跟進;
而當主管會議,有人小心翼翼的提問:「我們公司的方向是什麼?」時,他總會誠懇認真的說:
「我們公司的方向就是務實,目的就是要生存,要賺錢。謝謝妳的指教,請大家儘量提問。」

一片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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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實是好的,但不是方向。
賺錢本來就是一家公司的生存條件,但不是公司的目的。
就像我們都要吃飯才能生存,但你不會說吃飯是人生的目的。

如果你從台北開車,但一路上卻不知何往,不辨方向;只要有路可行,就「務實」的跟隨大家前進,那你永遠也離不開路上,最後燃油耗盡,只能拋錨在路邊。

http://ibabel.tw/fair/index/413

Pragmatic is not the dire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