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畫與創業

Red bridge in the Mediterranean, Malta

「不能談過去,那談談未來吧?」
「妳知道,我們是不可能談論未來的。
我們能談的,只能是憧憬與想像,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

—–《The Light Between Oceans》

畫畫與創業,或有三事類同:

一.實踐
心中萬千影像,不如手上一筆一紙。
一群人在公司裡討論,分析,規劃專案三年,何如一個人辭職創業。

二.實證
紙上第一筆的位置,便決定這畫結構佈局一大半。
創業時的理想是否可行,放到市場上,就知道方向對不對。

三.實驗
一張畫,就算結構佈局對了,再來每一筆都是測試調整,讓畫隨著當下的處境感受「長」出來,而非列印。
創業初始,很少有一步到位的事,只能確認方向無誤,「trial and error」。

Red bridge in the Mediterranean, Malta

積累,是為了即將到來的變局

Will the war in the dark night go away at dawn?

「屯 上六,乘馬班如,泣血漣如。
陰柔无應,處屯之終。進无所之,憂懼而已。故其象如此。
《象》曰:泣血漣如,何可長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你剛說,這一局的積累,是為了即將到來的變局?」
「是的。」
「你又說,只要有積累,就會出現負責分配的既得利益者?」
「自古皆然。」
「那我們讓那些既得利益者去處理變局不就好了?關我們啥事啊?」

「每一個沒分到利益,或自認分到的利益沒那些人多的人,都會覺得變局不干我的事。」
「不是嗎?」
「當然不是。妳忘了前兩局天地毀敗之時,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也沒有人是無辜的。」
「那我們可以幹嘛?」

「開荒之世,積累資源是為了應付變局,所以資源其實是足夠的,這是妳們的優勢。
但因為那些騎馬坐轎的既得利益者,在積累資源的過程中,卻忘了積累知識;
所以面對變局來臨,好日子過去時,不知如何是好,進退不得;這是劣勢。

妳們僅有的機會在於,應切割少數,讓那些曾經居位得利者,付出試誤的代價,而讓整體得到明確的資訊與方向。
而威脅在於,在切割過程中,那些少數者一定會試圖再度同化整體,扭曲資訊,把結構拉回他們所宣稱的,過往的美好時代。」

「切割了那些少數的,過往的既得利益者之後,就可以解決現有的問題嗎?」
「不會。但至少會形成一個可以面對變局,有共同願景,面向未來而非懷念過去的整體。」


「什麼樣的變局與願景?」
「開荒之世,缺的是資源,所以要不停的積累。
積累資源到一定程度,不管是外來的挑戰或內在的衝突,都會逼得妳要使用資源,用資源去交換知識,應對文明的變局與願景。」

Will the war in the dark night go away at dawn?

和平的條件

Nijubashi, Tokyo, 1936

「安藤君,陛下の軍隊を私するな! この石原を殺したければ直接貴様の手で殺せ!
安藤君,別私自動用陛下的軍隊!如果想殺掉這個石原的話就直接用你的手吧!」

—-石原莞爾.1936年2月26日,對率兵衝入東京陸軍參謀本部,拿手槍指著他的安藤輝三大尉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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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和平,不建立在防守者的一廂情願與攻擊者的善意保證上,而在於攻擊者的條件與能力是否到位。
攻擊者要發動攻擊,須要四項因素:

一.正當性
通常是委屈與恐懼,如「莫忘國恥」,或「民族已到了最後的關頭」;若能帶上光榮,如「民族的偉大復興」,那就更正當不過了。

二.可選擇性
攻擊通常是最後手段。除了攻擊,有無其他成本更低,效益更高,一樣可達成目的的手段?

三.可能後果
最可能的,最後的結果,我承受的起嗎?是我想要的嗎?

四.攻擊者的能力
我目前的能力足以讓我完成目的嗎?

如果上述四項條件具足到位,任何一位英明領袖都會發動攻擊,不管說過什麼話,簽過什麼協議條約。

同樣的,防守者若真心想追求和平,只能努力的,讓攻擊者上述四項條件無法成立到位。

1936,昭和十一年,2月26日清晨,東京都大雪。
一場失敗的兵變,讓一個國族更加堅信,為了國族的生存與光榮,他們迫切必須,也當然有能力,去攻擊佔領另一個國族。

Tokyo Station, 1936

只不過是個冒牌貨。

Immigrant Temple, Shilin, Taipei

「 現尚有一事,可為我們模範。即俄國完全以黨治國,比英美法之政黨握權更進一步。我們現在並無國可治,只可說以黨建國,待國建好,再去治他。
……我以為今日是一大紀念日,應重新組織,把黨放在國上。但此說初聽之甚駭人聽聞,其實現在我們何嘗有國,應該先由黨造出一個國來,以後再去愛之。」

———孫文.於國民黨一全大會

Immigrant Temple, Shilin, Taipei

「媽,妳阿擱會記哩抺?我國小彼當時,繪圖比賽,我嗯知欲繪啥?妳甲紙剎來,用尺繪線,叫我用蠟筆糊青紅色交出去?」
在台大醫院,陪著年邁的母親掛號等候時,我忽然想起多年來的一個疑問。

1968年,作為天子腳下的士林鎮,不歸台北市,而是由黨國直屬的陽明山管理局所管。
我一生中僅有的一張畢業證書,便是由「陽明山管理局-士林國小」所核發。
一年級時,全校舉辦繪圖比賽;據說是為了向當時駐在的美軍顧問團表現自由中國的開放風氣,這次比賽沒有主題,全校自由畫。

自由畫,就表示不知道要畫什麼?當時才一年級的我,遂在母親的雜貨店裡纏著母親,問她要畫什麼?只想交差了事。
「有喔…」母親居然記得這事:
「彼時你底店裡吵,士林婦女會的主席擱來找我,叫我作總幹事,都愛入黨。」
母親的回憶似有斷裂,但卻記得一件事:
「啊你彼屆,咁不是拿到全校第一名?」
「是第二名。」我笑得尷尬。

彼時,我莫名其妙成了全校第二名,與第一名一起參加全國大賽。
第一名拿了全國佳作,我則沒有下文。
奇怪的是,我反而有種慶幸與鬆了口氣。
心知肚明,我只不過是個冒牌貨。

母親情急下畫了幅草圖給我塗色,我依樣葫蘆,填了張中華民國國旗交上去。
那個時代,大概沒有老師,看到學生交了幅國旗,敢不給高分的。

此後三十多年,我再也不曾拿起畫筆。

Immigrant Temple, Shilin, Taipei

積累資源與知識

Summer Afternoon Movie Town, Taipei

「 屯:九五,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凶。

九五雖以陽剛中正居尊位,然當屯之時,陷於險中,雖有六二正應,而陰柔才弱,不足以濟。

初九得民於下,眾皆歸之。九五坎體,有膏潤而不得施,為屯其膏之象。

占者以處小事,則守正猶可獲吉,以處大事,則雖正而不免於凶。

《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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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等到那個,與過往不同的機遇了,那我應該怎麼辦?」
「做好準備。」
「什麼準備?」
「成為一個內心正直,舉世皆罵的混蛋。」
「靠,你又在說什麼啦?」

「之前說了,此刻妳身處的時空,是在天地成毀之後,屬人創世的第三局。
在這個結構裡,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積累,一再的積累,因為不知何時好日子就會結束。

妳的優勢是,由於身處一個連結資源的關鍵位置,所以妳可以不擇手段的積累。
劣勢是,當妳專注積累時,常常會忘記,積累是為了下一個即將到來的變局而準備,而不是為了妳自己,或妳的親朋好友。
機會是,妳將得到而尚未到來的那個角色,會讓妳取得積累的合理性。
威脅是,如果妳無法在積累的過程中,守持住小小的,一點點內心的正直;妳將失去積累的合法性,而成為舉世皆罵的混蛋。」

「聽起來很耳熟嘛?那到底是要積累什麼?」
「積累資源與知識。但資源是可見可分配的,也會惠及所有參予積累行為的人,所以幾乎所有的人都只會專注積累資源,而忘記積累知識。」
「為什麼在這一局裡,關鍵字是積累?」
「因為這一局是人世的開荒,沒有積累,就無法養活所有人;但只要有積累,就註定會出現因分配而成為既得利益者的人。」

Summer Afternoon Movie Town, Taipei

你懷念的那個台北,已經不會回來了…

Summer, 1970, Taipei

「所以,你在一個地方有麼多影像與回憶,那你究竟看到什麼?」

「流動。」

Summer, 1970, Taipei

第一次感覺到時間的不同,就是空間的不同,是十四歲送報時。
彼日,身體不適,一早該送的報拖到下午才送。那是從羅斯福路/ 浦城街口,到溫州街到台大校園內校長室的三百多份報紙。

下午三點,踩到浦城街口時,當下楞住…
人聲喧嘩,車馬雜踏,那是一個不再認識的地方。
也就是十個小時,時光荏苒,就失去了一個熟悉的世界。

很多年後,一位去國多年的好友說,他想回到在異鄉時時懷念的台北,忽然想起這事,遂彷如帶來訃文的信差,輕聲告訴他:「你懷念的那個台北,已經不會回來了…」

我們那些因著經歷而信以為真,且為之悲喜的事物,說到底,只是刻舟求劍。

當如同初識者跌跌撞撞,摸索著相同門牌在不同光線下的陌生記憶,而將報紙送完時,回首長街,已然暮色。
長街流光璀燦,如同潮汐般,將我們身負的,不捨的重擔與記憶,沖刷到彼岸。

Summer, 1970, Taipei

讓妳準備許久的事物有其價值,產生交換,這就是機遇。

Abundant winter, Taipei

「屯:六四,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陰柔居屯,不能上進,故為乘馬班如之象。
然初九守正居下,以應於己,故其占為下求婚媾則吉也。

《象》曰:求而往,明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如果我死了心,不再期待了呢?」
「那妳就會專心把眼前的事做好,該練的基本功練好,該讀的書讀好,該怎麼生存過日子就過怎樣的日子。」
「然後呢?」
「天從人願的話,就這樣過完下半輩子。」
「天不從人願呢?」
「能量從妳打好的基礎外溢,與外部的機遇連結,妳莫名奇妙被推擠著向上邁入下一站。」
「什麼是下一站?」
「因某個事件而產生的情境,與因情境而開啟的場所。」

「我該作什麼準備嗎?」
「能做的事妳早就做完了,否則能量也不會由妳自身上湧外溢,這是妳的優勢。
事情發生時,妳還是會害怕,會猶豫不前,乃至錯過機遇,這是劣勢。
那個情境場所,會讓妳準備許久的事物有其價值,因而產生交換,這就是所謂的機遇。
因那個機遇所出現的位置,不免也會排擠到現有的資源利益者,這是威脅。」

「那我如何判斷那個機遇?如何選擇?」
「首先,是人家來找妳,不是妳去找人家。
其次,是妳熟悉的事物,但卻用在妳不熟悉的,新的領域。」

「啊可是人家不都說要主動一點去尋找新的機會,但要在妳能發揮的,熟悉的領域?」
「嗯,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每天都有;
但既然出現一個與過往不同的機遇,妳又何苦去當每天都有的人,去做每天都在發生的事呢?」

Abundant winter, Taipei